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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一代,一迈进学校的大门便接受了红色的洗礼,红色就是我们的追求,红色象征着绝对的进步,对红色的简单认识就是我们的全部阅历,我无法回答孩子关于其它颜色的政治含义是因为我不曾接受过多彩的启蒙教育,我的整个童年都是在“红色”中度过的…… 一、红小兵 七三年暑假前,我终于以两个学期各门功课全部满分征服了全班同学,第二批加入了少先队,并当上了红小兵。记得那天下午,我胸前戴着崭新的红领巾,别着那枚红色的小塑料牌,骑在教室的窗框上不断地擦玻璃,放学已经很久了,我仍不舍得离校,直到拿钥匙的同学准备锁教室门了我才跳下来收拾书包。 学校里静悄悄的,上灶的老师端着饭从我面前走过,大门已经关上了,我央求正在闷头吃饭的传达室赵伯为我开小门,他态度和蔼地说“当上红小兵高兴的连家也不回啦。”告别赵伯,我卸下书包边抡着边往回跑,太阳已快要落下,弄出些余辉重重地涂在西边的天上,夏日的夕阳红得使人眼晕,那时的我不懂得什么叫美,只觉得好看,它象巨大的火炉中的火焰映红了视野,也把我胸前的红领巾映得更红了,它给我增添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得意,我甚至怀着一种炫耀心理步入我们那所马蹄型的大院。 我们这个家属院共有十七户人家,东西两排相对,南面一堵砖墙将两端连起,北头是进出的缺口,两排当中是宽敞的大院,只要从东北角的小木门一拐进北口,全院概貌一览无余。夏日的傍晚,家家门前都支出张小木桌,聚家围坐在一起吃饭,邻里间相互交谈着。我跨进院子,经过西排第一家李荷花家门口,李荷花边吃饭边对他父亲说:“看,小顺也当上红小兵了!”她比我大一岁,和我同班,总是莫名地羡慕我并为我鸣不平,而我又莫名地有点讨厌她。她妈是全院的高音喇叭,高呼着:“哟,小顺当上红小兵了!”这一喊,几乎全院人都扭过头看我,使我由得意变为惭愧进而有些恼火,我快步走向西排十二号,那是我家。我们这个院子家家门户都挺相象,区分靠的是每家右门框上的红漆号码,唯独我家最好认,右侧一棵又粗又壮的杨树。 当我走到自家门口时,只听身后东排4号程家的二女儿程雯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是第一批呢。”李荷花接了火:“人家要是同意当班长也是第一批!不像有的人拿着批好的煤条子去巴结老师,丢人!”李荷花她妈大喝一声:“荷花,进屋端饭去!”院子里突然静了下来,但不一会儿又热闹起来。程雯比我大一岁半,也和我同班,她家门口也有一棵大树,不过是长在左侧,而且树身也向左斜;这家的几个孩子在院里说话都很气粗,因为她父亲是厂里的革委会主任,虽说大字不识几筐,但凭着在仓库当保管时揭发这个揭发那个,一夜之间入了党,老上司一上调他便平步青云做了主任,连他那不识字的童养媳大龄老婆也从现场调到营业室开起票来。夫妇二人倒是沉默寡言,男的总低着头走路,女的走路爱把头高高扬起,院里讲迷信的胡老太总在背地里说:“扬头婆娘低头汉,这家算占全了,连门前的树都是歪的,那屋里的人心能好吗?!”说来也怪,院里的老老少少很少有人接触这家;倒是我们家常常门庭若市,没人忌会我父亲是摘帽右派,大人不说小孩不懂,父亲耿直善言,乐于助人,听别人讲他是被人从“上边”整下来的,马列理论水平相当了得,发言从不拿稿子,破例被安排到政工组当组长,在那个时代,被开除党籍的人搞政工实属少见。 大人之间的事我知道不了多少,只知道自从当上红小兵便没有同学骂我是右派的儿子了,我有了护身符,一方小小的红塑料牌堂堂正正地别在我左胸前,它标明了我的身份:红小兵。 二、改名字 我一出生,父亲便随湖北老家的家谱“顺字辈给我起名顺丰,后来看我长得很瘦便希望我长胖些,丰字改为彪字,很长一段时间我只知道自己叫顺彪,我很不满意这个彪字,到了*摔死在温都尔汗时我便有了借口,对父亲说“*是篡党夺权的野心家,我才不愿顺他呢,我要改名!”父亲并未反对,说:“那你就还叫顺丰吧”。过去,常有人问我:“你那个彪字和林副统帅的彪字一样吧?”语气中分明有讨好的意思,我总是反感地回答:“不知道!”说实在的,我一个小孩懂得什么,私下里我总有点看不惯那个倒八眉、三角眼的小老头,他手持一本红宝书站在*旁边并被印在日历牌上,我觉得不协调,感到画面很拥挤,在我很小的时候总是这样理解这幅画:看,有人要打*,还是拿*语录。上学后才知道*第一他第二,他是*最亲密的战友和好学生,他那是在保护*呢!但是到了夜里,我借着灰暗的灯光看到这幅画仍没有什么好感,总觉得他没有*好看,并且他的笑容也不那么真实,还是热爱不起来。白天,我总怕把这种情绪表露出来,或是不注意说出来,那是极为反动的,但回到家里又忍不住那么想,反动就反动,又没人看见,我又不说出去。每当我注意到那幅画时心里总不免胡思乱想,但他是在我家的墙上,何况他手里拿的红宝书我也会背许多篇,我不懂政治也不可能懂,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鹦鹉学舌地背几段语录,装模做样地拿着红宝书照像,我图个什么?又懂个什么?懂个屁!我只图那本书的封皮是红色的。在那个红色笼罩精神的时代,人们的言行竟是那样步调一致,有人在厕所发现“*万岁”的口号,用白色粉笔写的,革委会出面调查,因为把领袖写到厕所本身就是犯罪,况且又用了白色书写,简直反动透顶!最后,查出是个刚上学的小学生“干”的,饱打一顿后被他父亲带回去写认罪书了,那是我父亲厂里一个不识字的老工人的独生子,晚来得子竟得了个小**,这孩子也是他家里第一个会写字的人;审查到最后,革委会把父子二人交到政工组,我父亲没有再审下去,立刻作出判决:把这个老工人从一线搬运组调到机关澡堂劳动改造。私下里又托人把那个小**转到我们学校上学,并且和我同班。他转来不久,*被宣布为坏人,我改了名,班主任在课堂上针对我的改名发表了演说:“为了表示对篡党夺权的阴谋家*的愤恨,盛顺彪同学已改名为盛顺丰,他把和大坏蛋名字相同的字改了,这说明他的政治觉悟很高,请大家为他鼓掌!”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我的“新”名字被老师写在黑板上。从那天起,我作业本上陆续被老师打了个小红×,后面添上个丰字,再后来,这个彪字彻底消失了,再没人叫我小彪了。那天,我回到家挖空了日历牌上的那张令我讨厌的脸,第二年终于换了新日历牌,上边印的是京剧《红灯记》的剧照。 三、家里买了收音机 七十年代,人们的生活水平处于低收入低消费阶段,象我父亲这种月收入79元的算高工资了,加上母亲的49元,已令院里人羡慕的不得了,可五个孩子的吃喝穿戴以及学费,使这一百多元的收入显得苍白无力,加之郊区乡下父亲的几个哥哥月月轮番进城办事,看病,小住,使得父亲不得不常年借债。乡下的亲戚是万不能怠慢的,因为奶奶住在他们那里,得罪了他们也就惹恼了奶奶,父亲是个孝子,这种事是不会做的;因此,应筹各种亲戚成了父亲的又一项主要“工作”。那时的乡下人可不象现在这么财大气粗,城里的一切都是他们的理想,有个象父亲这样的有“官儿”帽的亲戚,简直就是“万事通”,来办事的,我们家是免费旅店吃住全包;来看病的,我们家是住院部,白天治疗晚上回来,非住医院不可的,父亲或姐姐早晚得送饭,交药费时,陪同病人的亲属会直接找到我父亲单位……父亲从不说是借钱,而是说:等一会儿。那时父亲简直就是办事主管、主治大夫、财务部长,没人相信他会去向人借钱,一百多元的收入在那些人眼里是天文数字,是永远也花不完的,留着有什么用呢?后来,奶奶去逝了,这种情形便渐渐消失了,到了八十年代初期,没人再进城来看我们了,父亲也极少再到乡下,父亲携全家开始了漫长的还债旅途,直到八十年代中叶我们姊妹全都工作了,家里才抖净了一身债务。如今的乡下亲戚再也不会羡慕那几个工资,相继都富了起来,偶尔有人进城办事路过我家,也是饭不吃水不喝,提的礼让我们乍舌,看到我们家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样子,不免流露出一丝嘲笑,父亲仍是那么热情,但愈热情人家就愈急着走,似乎后悔不该来。*的政策是五十年一百年不变,而父亲对乡下人的态度也是一辈子不变,他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乡下的亲戚富裕了也是他的愿望实现了,不管人家怎么想,他是绝不向那些他曾帮助过的亲戚开口要什么的,别人的终归是别人的。 想想那些年,生活不富裕,生活内容也单调乏味,美好的理想如画饼充饥,能吃到半个看着一个就足矣,尚或有一点点新生事物出现,就觉得充实极了,比如我上小学二年级那年,家里买了“台”半导体,在那个年代,这无疑是普通人家里的奢侈品,虽说它长不过20厘米、宽不过10厘米,厚不足4厘米,但摆在家里的半截柜上显得十分耀眼,简直就是“大件”。记得那天下午放学,我一进门就发现了桌上摆着一只崭新的半导体收音机,我不敢确定那是真的、借的还是自家的,父亲高兴地问我:“知道这是什么吗?”我怎么能不知道?在商店里我在它面前常常不忍离去,对它的奢望、猜想太多太多了,我激动地问父亲:“咱家的?”父亲笑着点点头,我立刻冲过去拿起它,又怕丢到地上摔坏,便把它放在自己的床上,看着说明书找开关,终于它被我弄响了,调出少儿节目,播放的是一首儿童歌曲: 小蜜蜂,嗡嗡叫嗡嗡叫, 红小兵学农到近郊 …… 时间太久了,我只记得这几句歌词。自从有了收音机我便早晚围着它转,爬墙上树少了,也没空儿和别的男孩打架了,最迷我的是小说连续广播节目,我从不错过收听时间,早上没听上等中午回来听,中午没听全晚上补听,什么《矿山风云》、《新来的小石柱》《向阳院的故事》、《海岛女民兵》、《艳阳天》、《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等等等,从少儿作品到**作品,从中国小说到世界名著,半导体伴随我渐渐长大。在七十年代,有几部小说给我印象极深,从《新来的小石柱》中,我知道了“锦标主义”,无产阶级专政下的体育事业就是要大家集体都能完成1080°转体,绝不能象陈超那样标新立异搞个人动做,要提防阶级敌人借赠苍鹰图腐蚀我们;从《向阳院的故事》中我懂得了爱劳动就是放了学去工地上帮工人扒沙浆,绝不能用自刻的小石猴去卖钱搞资本主义;从《艳阳天》中我认识了劳动人民高大全的形象,秋后分红就是资本主义抬头……,那时候我脑子里装满了阶级斗争,阶级敌人无时不在无孔不入,要时时刻刻提高警惕;由于警惕性过高,我和几个爱听小说的同学把学校门前小卖部里的独腿老头当阶级敌人监视了起来,我们怀疑他与《海岛女民兵》中的台湾特务刘阿泰有关,尤其是那条假腿,我们怀疑里面也装了发报机,有个同学尾随他进了厕所,看见他解下假腿,便认为是要发报硬要检查,结果被老头儿骂了出来:“滚*蛋!老子这是抗美援朝炸掉的。”但是,我们仍不放松警惕性,经常把发现的“敌情”报告老师或家长。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不再亲近那部半导体了,大概是八十年代初吧,各家相继买了黑白电视,有声有像的小屏幕替代了它,至少我通过电视屏幕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那部半导体只有父亲常摆弄它,再后来它摔了几次,最后终于坏了,陈积厚土无人问津,我上高中的时候收破烂的把它收走了。 四、红色向阳院 当那只半导体还“年轻”的时候,一部《向阳院的故事》几乎吸引了所有小学生甚至中学生乃至家长们,从临近暑假一直播到放暑假后不久,刚刚放假的孩子们象脱缰的野马到处乱窜,而有一部分孩子便受了故事的影响四处寻找工地扒沙浆,结果上门告状的工人满脸怒气,因为施工用的水泥中被掺进了粗粒砂子;不久,同名电影《向阳院的故事》上映了,找砂浆的孩子有增无减,工地的人便告到了街道办,为了使孩子们不再盲目地模仿故事,街道办便决定成立向阳院,新生事物产生了,街道办为百十多个大院统一编了号,一个个向阳院便诞生了。孩子们的热情有了归处,不再去找那从未见过的沙浆,而是比赛看谁起得早来打扫大院的卫生,孩子们大清早五点多就拿了笤帚抢着扫院子,一时间尘土飞扬笑声震天,那段时间里,我爱睡懒觉的毛病被纠正过来。向阳院的成立的确给大人们帮了不少忙,孩子们变勤快了,听话了,也团结了,不再往外跑,到处可见向阳院精神,只要有人去院外的垃圾台倒垃圾,便会有红小兵过来帮忙,渐渐地向*神升华为雷锋精神。 程家也委派二女儿程雯出面参加向阳院活动,她的手里总拿着把笤帚,喊声也比别人大的多,大孩子不听她的指挥,她便组织一帮比她小的孩子扫地,最后总是把一点点垃圾集中在她家门前并揽进她家的垃圾筐,然后再由她指挥着几个孩子轮换着抬上往垃圾台走去。一个星期天的早上,孩子们照例打扫大院,程雯又召集了那些小孩子在她家门前,就见她妈出出进进好几趟往筐里倒东西,地还没扫完筐里已经装得满满的,该倒垃圾了,小孩子们一哄而散,程雯手拿笤帚喊着:“还没倒呢!”孩子们说:“太重了,我们抬不动”。程雯望着垃圾筐发呆了;从那以后,小孩子们加入了大队人马,没人再听她使唤。 暑假快结束了,也入秋了,一连下了两天雨,雨后的院子光光的不用扫,又过了几天,开学了,孩子们没有精力再顾向阳院的事,渐渐的冬天到了,向阳院的事已被人们淡忘了,下了一场大雪,院子里各家只扫门前雪。 五、被迫停课 我上小学时的第一班主任,是一位从农村考进师专毕业后分到我们学校的,接任我们班时她已入而立之年,并且是两个男孩的母亲;不知她从哪里得知,我是家中最小并且是唯一的男孩,她经常在别的老师面前突然抓住疯跑的我对人家说:“看,家里四个姐就这一个宝贝*”。起初我不以为然,后来次数多了我便颇为反感,我从她的口气中感觉到了羡慕的意味,又从她的表情里读到了一丝仇视,于是每当下课时,我一看见她和哪个女老师在闲聊,便总是有意避开,以免她再重复那句话。因此,我好几次拒绝当班长,因为当了班长就得经常到校办公室,几十个教师都集中在那个大房子里改作业,难保她不会挨个儿给人家宣布我在家的“地位”,为此我也许深深地得罪了她。 一天下午,三年级临时通知不上课,但我因为是校文艺队的要排节目仍然到校,由于到的太早,便在操场边的沙坑处玩起来,我学着体育班的同学的样子练跳远,口袋里用来做毽子的几枚“麻钱”掉了出来,正要捡起来,班主任四岁的大儿子李季跑过来喊到:“那是我的,给我!”我早就听同学说他这个儿子爱抢班里同学的东西,要是不给他就会跑到他妈那儿大哭大闹,可我天生犟得出奇,装起麻钱往排节目的会议室走,他便一**坐在地下,面对着沙坑北面二十米处他家的住处大喊:“妈,他不给我!”我没理他,径直走了。 这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了,那孩子那时如果好好向我索要,我也许会把所有麻钱都给他,可他那种蛮横的态度是我无法接受的;但如果他妈第二天上午放学也象留别人那样叫住我,然后对我说:“把你的麻钱给我们小季几个吧,你是哥哥嘛!”我会毫不犹豫地送给她,可我绝对不会主动送给他,正如我从不在学雷锋日举手同意到班主任家发扬雷锋精神,什么买煤呀、买粮呀、刷房呀等等,而举手的大都是考试不爱及格的。现在想来这是我做人的缺陷,也许我会帮一个拉着满车重物的老人推车上坡,但绝不会临过年跑到领导家帮忙刷房子。人与人相处,本应是相互帮助的,但那种看人行事的帮法未免让人贱看;比如单位开大会,我看见小刘满头大汗地抱着一尺多高的文件袋掉下来,那位女领导竟擦肩而去不理会,帮小刘的是同样也抱着文件的小张,一位是空手而过不予理会,一位是放下手里的帮别人,于是我从后面急赶过去帮这二位,我更加坚信官帮官,民帮民是条真理。 麻钱的事我一夜间早忘光了,怎么也不会想到它暗藏着祸事。第二天一上早自习,我就被班主任叫走了,我随她来到她家,这实际上是学校的宿舍,屋子很小,一张办公桌紧挨着窗下挤着,一张木板双人床紧靠墙拐角,空地上仅够两个人站着,那张床上坐着个中等偏瘦的中年男子,我的班主任表情极为严肃地给我介绍:“这是小季他爸,兴庆小学的体育老师。”我很有礼貌地问候了他,他没有理我,而是把头扭向身后问:“小季,肚子还疼吗?”我这才发现昏暗的屋里还有一个人,她的大儿子小季坐在被窝里,小季把目光递向他妈答到:“疼。”班主任便开始了正式审问:“昨天下午到校了?”我回答:“到了,文艺队排节目。”她又问:“你见我们小季没有?”我回答:“见了,在沙坑那儿,他还抢我的麻钱呢!”她的口气变得很硬:“你是不是踢了他几脚才走的?”我楞住了:“我连碰都没碰他一下。”她突然狂叫到:“踢了还不承认!我们小季昨晚肚子疼了一夜。”我被这突如奇来的诬陷激怒了:“我从不和小小孩玩,也从不欺负小孩!”她丈夫口气倒是稍软:“小孩子是不会撤谎的。”我争辩着:“我也是小孩,我也从不撤谎!”班主任仍很激动:“踢了就踢了,别不敢承认!”我反驳:“你让我承认我没做的事才是撤谎呢!”她气得直发抖:“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凶?!”我正颜厉色:“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她有点不知所措:“这是你爸教你的吧?”我仍不改颜色:“反正不是你教的,我爸从不教我撤谎!”她有点失去理智,一小撮头发垂到唇角被嘴角的白沫粘住,她气急败坏地说:“你别嘴硬,我有人证!”她掀开帘子叫回他的小儿子:“你说,是谁踢你哥了?”那连路也走不稳的小男孩胆怯地望着我发愣,他*问着:“是不是他?”她用手指着我,那孩子却看着他妈吞吞吐吐地答道:“是。”我顿觉天昏地暗,简直不敢相信她是我的老师,是我的班主任,是把我迎进学校的启蒙老师……我突然清醒过来,问那个小男孩:“你啥时候回来的?”他回答:“今天早上我爸带我回来的。”班主任见我问出了破绽,忙狡辩:“他爸昨晚带他走的,今早又回来了!”我立刻道:“那咱找传达室赵伯作证!”她有点糊涂:“赵伯作什么证?”我提醒她:“你爱人这几天回来没有赵伯肯定知道,他得开小铁门。”她泄气了,语气变得那么勉强:“反正我们小季肚子疼是事实。”我毫不势弱:“疼不疼他自己清楚,反正我没踢他!”她的口气不再那么强硬:“你承认了就去上课。”我说:“我不承认也要上课!”她看我这么硬气,便威协我:“你不承认就别想上课!”我的态度仍不改:“我宁肯不上课也不会承认!”我毫不犹豫的掀开帘子走出去,脸上挂满了委屈的泪水,但还是径直往教室走,我要是主动停课就等于承认了她的谎言,第一节是美术课,预备铃刚打过,我刚坐下,她跟了进来,对我喝道:“你出去!”美术老师也是个女的,姓徐,徐老师一向认为我是个好学生,并且我是班里的美术课代表,她扶了一下高度近视镜对班主任说:“惠贤,有啥事下了课再说,让娃先上课吧?”班主任仍不改态度:“不行!让他出去!”我鼓足了勇气站起来高喊:“我没踢你儿子就是没踢!到死也不会承认!”说完便收拾起书包,走出了教室。我来到空旷的操场上,在足球场边的一棵大槐树下坐下来,书包扔在一边,这一坐就是一节课。下课铃响了,我捡起书包躲到了体育室后面,第二节课的铃声又响了,我想回班里上课,可看见她把在教室门口,分明是在堵我,我又回到了操场。剩下两节课全是她的,我便拎着书包满校园乱转,直转到放学跟着别的班走出校门;下午,她照旧在上课前把在教室门口,于是,我彻底死了再进课堂的心,从此,我远离教室,独自在操场一角“自学”起来,为的是回家后不被父母察觉,尤其是数学和语文这两门主课,一天自学一课一章,回家后自己布置作业即课后练习,我就这样在学校的操场上度过了近两个星期的时光,直到有一天李主任(校长)撞上了我,他态度和蔼地走近我:“小同学,你怎么不上课?”我手里捧着书头也不抬地答:“我们老师病了,不上课。”他接着问:“你是哪一班的。”我抬头发现是校长,便站起来回答:“三年级五班的。”他非常肯定地说:“刚才我还看见她在课堂上,你怎么说她病了?”我知道瞒不住了,眼泪流了出来,委屈地说:“她不许我上课。”李校长问:“为什么?”我简单地回答:“她诬陷我,非说我踢了她儿子。”他略带沉思:“噢,那你到底踢没踢?”我坚定地回答:“没踢!她停我一辈子课我也不承认!”校长轻轻点点头说:“你先去上课吧,回头我找你老师。”我说:“她把着教室门,每节课都不让我进。”校长的脸色突然变得有点可怕,严肃地对我说:“你跟上我,我送你回教室。”我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班主任正在讲语文课,她看我跟在校长身后,似乎明白什么,用书挡住脸,继续讲,校长也没有说话,看到我回到座位便走开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赶过我,快要期中考试了,我的心里一点也不慌,因为我在操场“自学”的进度已远远超过了班里的进度,为此我暗自得意,甚至有点感谢停课,从而也尝到了自学的甜头。 我刚刚恢复上课不久,便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一天早上,本该是班主任的课,出现在讲台上的却是临班的秦老师,她告诉我们:“你们老师住院了,病的很重,是偏瘫,可能这学期都上不了课了。”于是,班里象炸了窝似的乱作一团,秦老师收拾不住局面便走了,班干部们聚到一起研究该怎么办,首先由那个考试从来都不及格的班长提出次日集体去医院看老师,这是他的特殊“嗜好”,这是个身材矮小瘦弱的农民子弟,突出特点是头小、口齿不清,因家里常派他给班主任送些鸡蛋、蔬菜等农副产品,不久他便当了班长。我们这所学校就建在他们村里,这里是城乡交界处,学校里的学生多半是农村娃,附近的居民为了图近便把孩子送到这所小学读书,在这所学校里,农村孩子是颇受优待的。小头班长一号召,首先响应的是农村娃,于是班里出现了半停课状态,到校上课的不到一半人,那时正闹黄帅和张铁生“运动”,出现那种情况不足为奇。 后来,听说班主任出院了,住在她丈夫那儿,去看望的人有增无减,因为那儿离兴庆公园特别近,许多同学的真正目的是到兴庆公园划船。一天晚上,父亲问我:“你不去看你老师吗?”我说:“还要上课呢。”父亲语气温和地说:“你还记仇吗?”我佯装无事:“有什么仇可记的?!”父亲说:“你丽霞姐都告诉我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丽霞表姐是我们学校的副校长,她最近才从外地学习回来,想必是李校长告诉了她所发生的事,而她又告诉了父亲。从父亲的口气和表情里,我断定他是完全信任我的,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后,我终于同意了父亲的建议:“我没那么小气,明天就去看她。”父亲赞许地点点头:“给,这是伍块钱,你找个同学一起去,路上买点东西”。 第二天,我约了张叔安同往,路上买了一斤蛋糕和两袋桔子粉,步行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了兴庆小学,当我出现在班主任面前时,她望着我愣了半天,几乎不敢相信,突然她拖着半瘫的身子从床上挣扎着下了地,眼睛潮湿地对我说:“这么远的,叫你们都别来了,快进来,坐几路车?怎么找到的?”我把东西放在桌上说:“边走边玩边问就找到了。”她激动地拉住我的手,眼泪终于夺眶而出,看情况不象有的同学说的那么严重,气色也不错。坐了一会儿,我们提出要走,她不同意,一边擦着小案板一边挽留我们:“你们第一次来,别急着走,先去参观一下人家的校园,待会儿我给你们做饭。”我仍坚持要走:“下午还要上课呢。”她非常亲昵地笑着责备我:“看你这记性,今天是周三,下午学校政治学习,去玩吧,史小泉和蒋建梅也来了,他们在操场上,今天‘兴小’在外校开运动会,你们随便转吧。”史小泉,便是那位小头班长,这个发育不良的农村孩子平常总不愿接近我,他对我并无敌意,而是从他的眼神里我感觉到一种自卑的神情。在操场找到他们,我主动打了招乎,他显得较激动,脸上增添了几分得意。显然,他对这里的环境颇熟悉,好些天不见他去上课,想必都是到这儿来了。小头班长领着我们上了教学楼,到了三层时,我们腹视着看到了对面平房里正在做饭的班主任,我高呼着:“王老师,我看到你了!”她从窗口伸出手向我挥了挥,突然间,我的喉咙哽住了,不知为什么眼泪涌出来,看着她拖着病体在给我们做饭,而伸出头看我时那种饱含温情但又苍白无力的笑容,我完全忘记(至少暂时)了和她对质的那一幕,自从那件事之后,我这是第一次又叫她老师。 在班主任家吃饭已是下午两点多,临走时她坚持要送我们出校门,并建议我们去公园玩一会儿:“公园里新添了电动马,比革命公园的多,还会前后摇。”说着掏出伍元钱塞到我手里:“你领大家去,剩下的坐车。”我推辞了好久,终于还是收下了。她目送我们走出好远,回过头,她仍站在那儿,转弯了,我仍觉得她在那儿望着我们,至少是望着我。 那学期直到结束,都没见班主任的身影,直到新学期开学,班里有了新的班主任,也是女的,她告诉我们班主任病愈加重了,需要长期休养,直到我小学临毕业前夕,我才偶尔在学校见到王老师,她身子向右边斜着,横跨着一步一步吃力地上台阶。腋下夹着教案薄,右手倦在胸前,原班的同学看见了总要跑过去搀扶她到办公室。有一回,她被几个女同学搀着和我打了个照面,我寒喧问候,她笑着问:“快毕业了?”我点点头,我发现她的头发中添了几缕银丝,苍老了许多,笑容更加无力了,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就是我的启蒙老师,教了我近三年的班主任,在她教我期间,我从未考过99分,通知书上总是“满篇”满分,即使我被停课那学期,仍是那样。 三十年多过去了,我脑海里锁得最牢的仍是我小学的启蒙老师,无论她曾给我幼小的心灵留下过什么样的创伤,我都无法使自己以恨的感情提起她。难忘,是因为停课一事,而想起她,又是纷繁复杂的情感所趋动。如今,已入不惑之年的我似乎渐渐懂得抚养子女的艰辛,懂得了什么叫生活所迫,为此,我多么想再见她一面呵!对她吐述我当时的实际家境,我想告诉她当时我若违心地承认了,我的父母就得去四处借钱给她儿子看病。诚然,她在那种艰辛中抚育两个孩子也确实不易,一对只有30多元收入的教师夫妇,碰上那么个先天不足的孩子简直就是坠入了灾难的深渊!到现在,我谅解了他们的错举,可我的启蒙老师她如今又在哪呢? 往事会成为历史,忘记历史就是背叛,可对于我那段无足轻重的历史,我却想说:忘却不幸便是一种幸运…… 六、那年冬天 的确,忘却历史就是背叛。在我的记忆当中,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冬天,那是给我幼小心灵造成无法医治的创伤的刻骨铭心的一幕,也正是由于那件事的发生,我身上潜在的叛逆性格才逐渐的显现出来。 那是个干冷的冬季,学校放寒假,我的所有作业早已写完,就盼着过年了,我和院子几个顽皮男孩整天在院里院外疯玩。那天,一整日天上都布满厚厚的阴云,仿佛就要下雪了,快到天黑时,来了两位妈妈单位的阿姨,她们让我把妈妈的被褥收拾好,然后用自行车带走了,临走告诉我:“你妈妈进学习班了,晚上到核算店给你妈送饭来!”我立刻警觉起来,因为爸爸不在家,到干校学习去了,只要爸爸去干校,家里准要出点事,可我又拿不准是什么事,我到对门的薛姨家问个究竟,她和妈妈是一个单位的,薛姨悄悄告诉我:“有人告你妈贪污!”我象雷辟了似的回到家里,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妈妈平时对我们姊妹的教育一幕幕很快地闪现在我眼前,给我记忆最深的一件事是:有一次,妈妈让正在跳皮筋的四姐去打酱油,当四姐拿回酱油时,手里却还纂着妈妈给的那一角钱,妈妈问她缘故,四姐说忘了给钱,我知道,四姐是急着回来玩才匆忙间弄差了,不然也不会把钱还纂在手上,妈妈立刻起身,领着四姐去了小卖部,我也随后跟着,妈妈让四姐把钱给了售货员,并给人家解释着,售货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笑着对妈妈说:“这不怪孩子,是刚才买东西的人太多,我疏忽了,有你这样的妈妈,这孩子是不会学坏的,你的脾气可真好,我得好好学学你!”事后,那位售货员见到我们姊妹来买东西,总会对别人说:“他妈妈可会教育孩子了,不打也不骂,错了及时改,真有耐心!”我们总以此为豪,可现在竟然有人说妈妈贪污,我绝不相信!一定是诬陷。到了该吃饭的时候,我没有开灯,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坐着想着此事,隔壁李妈家的大儿子来了,他长我十多岁,他进屋拉开灯,把一碗白面和高粱面两搅做的饺子放在桌上说:“先吃饭,吃完再去给你妈送点。”我只是茫然地摇着头,我们家姊妹有个习惯,不论是谁送来的东西,大人不发话,谁也不能动,我呆呆地望着冒着热气的饺子发愣,大哥见我不肯吃,便回去了,不久,李妈来了,她阴着脸对我说:“儿子,别信他们的,你妈是啥人李妈知道,听妈的话,先吃,吃完去给你妈送饭。”三姐从剧团回来了,我这才想起是周末,我把事情经过简单地告诉了三姐,三姐气愤地说:“咱妈才不会呢!他们又趁爸不在欺负咱家。”李妈点着头说:“娃呀,算你妈没白疼你,快跟弟弟吃饭,吃完给你妈送饭去。”说完便急匆匆地又回去了,我看着三姐:“妈不在,咱能吃吗?”三姐果断地说:“不要紧,李妈家送的,可以吃!”这时,只听见李妈的声音:“娃呀,这就对了!”只见她又端了一碗过来,我和三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大哥又来了,拿着一个旧的手提饭盒说:“再加件衣服,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送去就回来,问啥都别说。”我们点着头,胡乱加了件衣服,便出门迈入风雪中。 我带着三姐冒着鹅毛大雪来到了核算店,门口有两个穿着兰色棉大衣的男青年,看见他们背着枪三摇四晃的样子,我知道是从街道办借调的民兵,他们见是两个小孩来给妈妈送饭,便不断地盘问着,见问不到什么,其中一个老鼠眼的瘦子淫邪地看着三姐问:“你是彭素兰那个学唱戏的三女儿?”我冲到了三姐的前面:“你管呢!”他的眼睛仍不离三姐,流里流气地说:“要见你妈可以,得搜身!”三姐立刻哭了,拉着我就往回走,只听后面飘来老鼠眼的话:“确实漂亮!真是绝色!”我们又顶着风雪回到了家里,三姐一路一直哭着,回到家里,李妈和大哥已经在门前等了好久,见三姐哭了,便问了原因,听完立刻怒气冲天:“狗日的,不想活了!”李妈也气愤到了极点:“这还有没有王法?!老大,你陪娃去,他要敢再搔情就美美地收拾他,妈现在就去派出所找黑黑,别怕!只是别用功夫伤人。”说完气哼哼地消失在风雪交加的夜幕中。 我们被大哥领着又一次来到核算店门前,还是那俩看门,老鼠眼一看有大人带着来,起初还不服:“哟,领人了,咋,想打架?”大哥怒目圆睁:“放规矩点!”说着抓起门前靠的一把锨,平放在腿上两手一用力,嘎巴一声粗壮的木把被折成两节,他俩吓傻了,连我都看呆了,我只知道大哥会功夫,没想到这么出奇,我立刻指着老鼠眼说:“就是他要搜身的!”他早就被大哥的举动吓的不知所措:“闹着玩玩。”大哥骂到:“回去和你妹子玩去!”拉着我们直闯进去,走进核算店大院,借着拐角办公室射出的微弱灯光和屋顶薄薄的积雪的反光,我看见了妈妈那弱小的身影,她那因操劳过度而过早浸白的头发与雪光相映着,她低着头,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我们三人走到妈妈面前,我问:“妈,你干啥呢?”妈妈认真地低着头小声地说:“背*语录,要三千遍。”大哥问:“姨,他们打你没有?”妈妈仍不看我们,摇摇头,接着背。大哥走进一间亮着灯的办公室,不久,那个我非常反感的秃子主任气哼哼地到门口去了,几分钟后换了付嘴脸回来了,对我和三姐说:“先让你妈吃饭,今天的学习结束了。”大哥出来了,秃子拍拍大哥的肩膀:“小伙子,你放心,我们这是办学习班,你姨过两天就回去。”大哥也稍微改变了态度:“有你们这样学习的吗,这是体罚,恐怕不符合党的政策吧?”秃子连忙点头到:“是工作人员不懂,方法不对,不会再发生了。”大哥带着威胁的语气说:“我姨的一日三餐我们自己做,我一天来三趟,你看着办?!”秃子的腰弯的更厉害了:“放心,放心。”我们看着妈妈把饺子吃完,把带去的衣服给妈妈加上,然后跟着大哥回到了家,李妈在门前不知站了多久,见我们回来,先问大哥:“你姨吃了没有?”大哥点点头,李妈和大哥陪我们二人回到屋里,炉子已经烘了好久,屋里暖暖的,李妈家的姊妹五个都过来了,二芹姐气愤地对李妈说:“刚才我在厕所听见程家的老二跟人说我姨是贪污犯。”李妈满脸怒气地说:“你咋不吐到她脸上?!娃们呀,你们听妈说,是人是鬼你们可一定要分清啊,你姨要是会贪污,六个娃也不会经常挨饿满身补丁,这是人家欺负咱!”然后有指着她的五个孩子:“你们几个听着,我再听见你们谁胡说八道,当心撕烂你们的嘴!”大家都认真地点着头,然后命令着她的孩子们:“大芹,你陪女子睡里屋;小成,你跟小的睡外屋,有啥风吹草动立刻叫你大哥和我,你叔不回来这个家就由我做主。”那一夜,我们几个都没睡好,先是说妈妈的事,彼此商量着怎样轮流去给妈妈送饭,我和小成猜测着妈妈会怎样,小成安慰我:“别怕,有大哥在,他们就不敢咋地。” 事隔三十多年,妈妈那夜在风雪中背诵“毛选”,象一幅黑白木刻般经常在我脑海闪现,虽然妈妈很快就得到了平反,但它给我幼小的心灵那巨大的撞击造成了难以痊愈的创伤,我一想起那一幕,心里就流血,妈妈啊,你那般柔弱娇小,怎能敌得住时代巨浪的一次又一次冲击?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你,让你在父亲含冤的二十多个春秋里对父亲仍那般执著?你以沉默战胜了多少对父亲的迫害,你为父亲又遭受了多少牵连,但你的坚强从始而终,你如桃花般美丽,灿然一现,便匆匆掩埋了自己的青春;你又如小草一般,不管风吹雨打,始终都依偎在父亲这棵大树下,和父亲一起护卫着儿女们。妈妈啊,如果说父亲是我们爱的河床,你便是我们爱的源泉,爱的源泉若干涸了,爱就不存在了,没有了妈妈,就不会再有家。那年冬天,是我真正成长的开始。 七、反击右倾翻案风 在我小学快毕业时,“*”已接近尾声,我们这一代人虽未自始至终地经历*,但思想中注入的*的红色血液却误导着我们整个童年时期的行为。每年纪念*“胜利”前夕,各个学校都要赶排节目,我是校文艺队成员,每到那个时候几乎天天不上课,整天泡在学校的大会议室,练舞蹈、练合唱,内容很革命,演出道具总离不了红色,而合唱总有一首必唱歌曲《无产阶级*就是好》,歌词已记不全了,只记得其中反复出现着:就是好呀就是好,嘿!就是好……究竟有多少个“就是好”已记不清,到底好在哪里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也许是好在黄帅的反师道尊严,上课学生可以随便站起来和老师进行政治辩论;也许是好在张铁生带头交白卷,从而给学生们树立了学不学照样革命的榜样。老师教不教,学生学不学都不重要,关键是大家都要有政治觉悟和革命性,学校的那排平房的墙上用红漆写着巨大的一排字:政治思想挂帅,阶级斗争为纲。我们并不懂得这些字的含义,只知道那就是路线、方针,是革命的指南。我们刚入学时背诵“老三篇”,后来又拼命地背《论十大关系》,而到了现在一篇也背不出,一条也想不起。一九七五年,我们的政治课堂上,老师讲的是“反击右倾翻案风”,尽管老师拿着报纸整整读了一节课,但谁也没弄明白什么是右倾翻案风,只了解到中央有个叫*的是**,他的罪行是什么我们听不懂,临放学了同学们还是谈不出体会,老师仍在等着有同学能发言,大家面面相觑狗屁不通,下课铃响了好久,还是没人发言。我情急之中匆忙写了几行打油诗,然后举手站起高声朗颂: *,大坏蛋 痴心妄想要翻案 我们红色接班人 定要和他对着干! 全班掌声雷动,老师激动地走到我面前说:“你的政治觉悟真高!你把它认认真真抄一遍,我要交到校革委会。”放学回家的路上,许多同学簇拥着我说:“你真行!要不现在咱们还走不了。”我得意地说:“我饿得撑不住了。”大家放声大笑着往回走。不久,学校里便刮起了红色儿歌风,我写的那首竟然是导火索,下课后总有同学在我背后指指点点,目光中充满了羡慕,闹了好一阵子之后。放寒假了,人们渐渐忘了此事。 第二年,发生了一件震惊中外的大事——*。一天早晨,天地昏暗并有些发红,我急急忙忙往院外的厕所跑,突然听到远处空中飘来沉闷的哀乐,我莫名其妙地摔了一跤,爬起来侧耳细听,是东边一家大厂里的喇叭在响: 伟大的**战士,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同志与世长辞……。 我忘记了撒尿,拼命奔跑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亲,正在做早饭的父亲表情严肃地说:“没听清楚可不敢乱说!”他连忙打开收音机,听了有足足五分钟,终于表情麻木地坐下来不再干别的,过了一会儿,他很有把握地对我说:“你们今天可能要停课。”我胡乱吃了点东西便一路小跑地到了学校,教室里、操场上学生们到处乱跑象没王的蜂,几乎见不到一个老师,直到第二节课铃声响了,广播里才喊着要求同学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表姐表情极为严肃地来到我们班上,她对大家说:“同学们,你们知道国家发生了什么大事?你们是高年级的学生了,应该懂事了,这时候你们还有心思打闹?!你们知道周总理的去逝是国家多大的损失吗?”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父亲经常对我讲:“我们国家有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他懂好几国语言,在国际上声名显赫,他是*的好帮手,是我们国家的总理,叫*。”尤其是在反击右倾翻案风时,父亲提起周总理的次数很多,他给我讲了周总理和老百姓同乘公共汽车的故事,讲了周总理回延安群众自动组成保护人墙的故事……从那时起我真正理解了平易近人四个字的含义,并认为这四个字是专为总理创造的。 表姐的话深深地剌痛了我的心,在我脑海里刚刚树立起的伟大形象竟成了永恒的雕像,一种痛失老人的情感油升,精神早熟的我已经初步懂得感情的释放应该用于何处,真情的表达应该如何宣泄,我爬在课桌上放声痛哭,在我的带动下,全班同学都放声嚎啕,哭声从教室飘了出去,响彻在空中,由西向东,由二楼向一楼、三楼传播着,不久,整个教学楼哭声震天,我至今仍坚信“痛哭运动”是由我发起的,可全国第一个为总理哭泣的人是谁?是*吗?是*吗?哭声能起到什么作用?能代表什么?苍天哀泣,大地悲鸣,能挽留住伟人的生命吗?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每当电视中偶然播放纪录片有周总理的身影,我仍忍不住泪欲夺眶,我想作为新时代的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为这样的伟人永久哭泣,为他哭泣,就是为中国曾遭受的不幸的控诉……。 那年清明节刚过,北京传来特大新闻,广播里说有一批“坏人”跳了出来在**广场搞**活动,他们的“借口”是悼念周总理。我弄不明白,坏人也会悼念周总理?悼念周总理也能当借口?这时的宣传机构又提起了右倾翻案风和*,广播里不断回放着: “……一个剃*头的家伙疯狂地叫喊着:打死他!打死他!……” 在学校、家里以及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议论着“****事件”,广播里不时地高声朗颂着一首“**”诗抄: 欲悲闻鬼叫, 我哭豺狼笑, 洒泪祭雄杰, 扬眉剑出鞘。 记得新闻机构曾为此诗的最后一句进行大肆讨论,反复挖掘其恶毒的**动机之内含。我们是一群跟随时代潮流瞎嚷嚷的小麻雀,是整天讲政治又根本不懂政治的盲从者,我们在红色宣传中漂染,在政治运动中成长,一切紧跟党中央,广播里宣布什么,什么就绝对的正确,在我脑子里曾有过这样一个疑问:这个*,先是和*一起挨批,后来又搞右倾翻案,*中又参与**活动,这么坏的人被批来批去还在中央,一枪毙了不就完了?!这就是那个时代所造就的我们这一代人绝对化的偏激思想,总认为好的就应该喊万岁、呼口号,坏的就应该枪毙,这就是我们坚定的阶级立场,是摆正革命与**的大是大非的思想立场的信念,谁要是**就彻底打倒谁,就对他实行无产阶级专政,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八、学校来了工宣队 *发生后不久,社会上出现了传抄“**诗抄”的可怕现象,小学校里也变得不安份起来,不知是出于好奇心呢还是逆反心理,这种“反动”行为在学生中间也有苗头,它不亚于传抄“黄色”手抄本《少女之心》的程度,为此,新生的革命力量诞生了,学校里进驻了工宣队,它是由附近面粉厂的几位地道的无产阶级及工人阶级的代表组成的,随后又派进了荷枪实弹的民兵小分队,据说这些人都是武斗时的“干将”,他们是专门来对乱说乱动的学生实行无产阶级专政的。工宣队的成员都是些苦大仇深的贫农出身的工人,尤其是那个姓肖的又低又矮的秃顶主任,是扫文盲时识的字,总在全校大会上念错别字,这一点说明了他是有着阶级仇、民族恨的正宗无产阶级,没有文化在他身上体现出特殊的意义,并且那是他的政治资本。只是学生们弄不明白他的那个习惯性动做,他总是不分场合随时随地将手伸进自己的裤裆里抓痒,这种动做不知又体现着什么?还有民兵小分队的几个壮汉的行为让人费解,学生们经常看见有民兵在教室外撒尿,还有人故意将他那玩意儿在女学生面前抖动,吓得女学生一见民兵解皮带就转身往教室跑。对于这些人,我一开始就没什么好印象,满口脏话一脸凶相,象看犯人似的背着枪“保护”我们。一天,预备铃刚打,我急忙从厕所跑出来,在教室门前被一个民兵用枪拦住:“为什么才进教室?!”我硬性拨开他的枪:“我上厕所,你把枪对着我也算保护吗?学生又不是犯人!”我走进了教室,他没趣儿的离开了。可下了课我被莫名其妙地传到了工宣队办公室,接受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政治审讯”。 办公室里坐着两位工宣队领导,一位是面带微笑被老师们称做老师的唐队长,此人不笑不开口;另一位便是秃顶肖主任,只见肖某表情严肃地注视着我,象是发现了什么敌情。姓唐的沉默不语,姓肖的等我站定,便忽地站起来摆出架势,和我开始一问一答: 肖:“听说你对民兵小分队不满?” 我:“我对个别人的行为不满,请你换一种口气说话,我不是阶级敌人。” 肖:“你他妈的吃了豹子胆!敢训我?!” 我:“独有英雄驱虎豹!” 肖:“这是啥鬼话?” 我:“你放屁!你反动!这是*诗词,你该挨枪毙!!” 肖口气稍软:“我本来会的,让你气忘了!” 我:“*的话儿记心间,你不会就说不会,*教导我们要老老实实做人”。 肖:“你为什么说我们把学生当做犯人?” 我:“什么你们我们,咱们是同一阶级,我们是*的好学生,你们拿枪对着我们是错误的!” 肖:“只许你们老老实实,不许你们乱说乱动!” 我:“那是对待阶级敌人的态度,我们是红色接班人,你敢对我们实行专政居心何在?” 肖变得穷凶极恶:“你知道工宣队的厉害吗?” 我:“工宣队是革命的,是帮助学生搞好学习的,不是来吓唬学生的!” 肖:“你在攻击*!” 我:“*说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请拿出证据!请问,什么是*?” 肖:“你连*都不懂,真是无知!” 我:“我看你也不懂,懂为啥不告诉我?” 肖:“我怕你弄懂了反得更厉害!” 我:“懂不懂我都不会反,不象某些人打着红旗反红旗!” 肖暴跳如雷:“你说谁?!” 我:“不会是你,*、张国焘,你没那么大本事!” 肖转过头问唐:“张国焘是谁?什么时候揪出来的?”唐感到十分难堪:“老肖,都上课了,让他走吧。” 肖仍不罢休:“他得交待罪行!”唐有点不耐烦:“小孩子家有什么罪行?以后慢慢教育吧!”然后对我说:“你先去上课吧,以后别再胡说了。”办公室前已挤满了学生,窗台上爬的也是,看热闹的学生有的在替我帮腔:“人家没乱讲,你们小分队的随便打人。”同学们应和着,我有了强大的后盾,开始反驳唐:“我胡说什么了?难道我们是阶级敌人吗?万一枪走火了怎么办?我们没有人身安全!”同学们齐声应和:“就是的!”唐有些发怒:“那你说怎么办?上级的指示谁也不能违抗!”我毫不势弱:“真正的坏人坏事你们怎么不管?学校锅炉房的煤丢了,中学生翻墙进来抢低年级同学的东西还打人你们怎么不管?”这时一个敞着胸脯的民兵端着枪冲了进来:“哪个中学的?你得有证据!”我丝毫没有被他手里的枪吓住:“你心虚什么?八十八中初三.二班的,就是你弟弟!”门口有几个同学异口同声:“就是他弟弟!”他气急败坏:“小兔嵬子,你不想活了?!”说着便扑过来,唐队长一拍桌子喝令他:“住手!你先出去。”上课铃已打了很久,围观的同学却不肯离去,有人带头抗议:“不许打人!”同学们都抗议起来,那位民兵在唐队长的再次喝斥下挤出人群,唐转过头对我说:“你挑起了事端,看来你上不成课了。”同学们终于被他们的班主任叫回班里,办公室只剩下唐队长、肖主任和我三个人,没人再急欲开口,这时高年级的音乐老师刘汉经过这里,突然走进来对我劈头就训:“不是通知过了吗,这节课到会议室排舞蹈,你是领舞,同学们都等了半天了,你跑到这儿胡闹什么?”边说边拽着我往外走,并对唐说:“六.一快到了,排练很紧,没他不行。”唐换了种表情,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你还是校文艺队的,要给同学们带个好头,我们拥护什么反对什么是个政治立场问题,你还小,在大是大非面前难免糊涂,去吧,好好排节目吧!”我被刘老师拽到了会议室,桌子被同学们挪到两边,果然跳葵花舞的同学都在这里,他们有的坐在桌上,有的坐在地下,确实在等着我,有个低年级的女生跑过来悄悄告诉我:“你真了不起,为了你刘老师才临时通知的,他说这叫集体营救。”我感激地把目光投向背对着我的刘老师,他似乎已经忘了刚才的事,指挥大家开始排练,一直到放学。临走时,刘老师叫住了我:“你等会再走。”我说要回班里拿书包,他走到会议室拐角拎起我的书包:“我早让同学给你拿来了,走,老师送你出校门。”一路上,他没说话,等出了校门,我发现那个被我惹恼的民兵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他目露凶光地在搜寻着,我立刻反应过来,刘老师表情镇静地安慰我:“没事,快回家吧!”说完便走向那个民兵和他打招呼,我回头看见刘老师和那个民兵一块进了学校,刘老师不时地拍着他的肩膀,我彻底放心了,大步流星地回家了。 第二天,我心有余悸,忐忑不安地早早到了学校,校园里静悄悄的,几乎无人走动,只有体育老师在大操场上跑步,我从窗户翻进教室把书包放好,又急忙跳出来跑到操场上,跟在体育老师后面跑步,但心里总怕那个强壮的民兵会突然出现,我尽力跟上老师,而他似乎有意识加快了步频,我紧跟其后,记不清跑了有多少圈,直到他渐渐慢了下来,最后他在东边的讲台前停了下来,这时我已是满头大汗,他笑着对我说:“小同学,你跑的不错!到体育班来吧?”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飞快地跑回教室,教室里同学们已基本全到了,早自习的铃声响了,我拿出语文课本大声读起来,越读心里越慌,民兵的影子总在脑海里晃来晃去,其他同学象得了传染病,随我一起高声朗读,最后简直成了集体朗颂。这时,表姐出现在教室门口,她对我招招手示意我出去,我随她来到校长办公室,李主任(校长)和表姐坐对面,他见我们进来便起身说:“小彭,我到体育室去一下。”说完便走了,当我在校长办公室站定时,突然发现墙拐角的长凳上坐着那个民兵,我心里一惊,但他却出乎意料地面带微笑,表姐笑盈盈地对他说:“小张,这是我弟弟,顽皮的很,你以后要多帮助他。”那位民兵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彭主任,我真的不知道。”表姐说:“没关系,是他不懂事。”他的脸涨得通红:“你弟弟嘴挺油的,几个大人都说不过他一个。”表姐不以为然地说:“怪我批评的少,他不知天高地厚。”我很不高兴地把头扭到一边儿,心里有点抱怨表姐,比我年长近二十岁的她从来未象今天这样显得有点软弱,甚至有点讨好的口气。那个民兵必恭必敬地站起来对表姐说:“彭主任,没事我先走了。”表姐把他送出门,回来劈头就训我:“这种人你惹得起吗?要不是李主任出面,你非转学不可!你给你爸省点事好不好?”我犟嘴:“转学也比向这种人低声下气好!”表姐动怒了:“不为你我会那样?!你以为转了学他就会放过你?总不能你转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这种人是吃软不吃硬,以后见了他躲着点儿。”我也软了下来,毕竟表姐是为我好,作为一校之长能为了我这样委屈求全,我是不该再犟嘴的。表姐看我默许了她的意见,亲昵地整整我的衣襟说:“去吧,上课去,再不许胡说了,放学只管往回走,他不会再截你了。” 后来,表姐在放学时送我回家,有时一大早来接我上学,不久,那个民兵被宣布为副队长,由于面粉厂活太忙便被调回去抓生产了,他只是偶尔在学校大会会场出现,渐渐的,那件事便在颇此间冲淡了,表姐也不再接送我了。那年六.一过后,表姐调走了,调到哪儿父亲知道,有消息灵通的同学告诉我:“你表姐高升了。”这是门远房亲戚,平时来往并不太多,父亲曾告诫我不许张扬,但为了我表姐自己出面了,在那种年代,象我这种右派子弟身上又极具叛逆性,身边有这样的亲戚做保护伞真算是幸运!表姐对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照顾,而是实实在在地保护了我,我今生忘不了她。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在我小学临毕业的最后一个学期,我们这一级学生简直就是放长假,因为宣布了毕业考试是开卷考,所以没人担心升不了初中,我们只是偶尔到学校一趟,升学要再等一学期,于是大家的主要课堂是在家里。九月九日下午,我正在家里复习功课,突然听到院子里闹哄哄地在议论什么,说是四点多要有特别新闻发布,几位老太太嚷嚷着:“台湾要解放了!”院里的几个孩子坐不住了,李荷花跑过来说:“走,咱们到你爸单位去,那儿有电视,顺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单位,又有几个同学跑来约我,他们的目的都是冲着那台8寸的宝贝电视。我也激动起来,被几个同学簇拥着往父亲单位跑,我们逢人便喊:“台湾要解放了!,一会儿有特别新闻。”到了父亲单位,我们迫不及待地宣布了这条消息,大人们起初半信半疑,可看到我们态度极认真,便找来一部台式收音机打开,等候那振奋人心的消息的发布。 孩子们是耐不住性子的,在我的带领下到办公楼后边玩起了跳房子,但我们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那个能传出广播声的窗口上。那年月,我们的文化生活太单调,多半内容是随和大人的,我们太渴望热闹了,好多年没看到敲锣打鼓上街游行的队伍了,我最爱看扭秧歌和踩高跷了,那扮作白毛女和吴清华的主角们一停下来休息便摘下假发,惹得围看的人捧腹大笑,原来这些样板戏中的女主角们全是大老爷们装扮的,他们把假发放在彩车上,点起一支香烟抽着,样子滑稽死了,象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里的女特务卡普兰,孩子们是总忍不住跑过去拨弄那些长长短短的假发,那热闹劲儿比过年还美! 我们在办公楼后玩了一个多小时,突然里面传来一阵哀乐声,有个*部眼睛红肿着从我们面前经过,我忙跑上去问:“阿姨,是什么新闻?”她抽泣着说:“*逝世了!”说完便放声痛哭,扒在一棵树身上泣不成声。我们愣住了,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特大的悲事竟被我们当做大喜报传扬出,大家有点发傻,盯着我让我拿主意,我垂头丧气踢着地面:“走吧,回家。”一路上,大伙谁也没说话,周围不断传来哀乐。 *逝世了,中国的天仿佛塌下来了,大街小巷到处响着哀乐,没人高声说话,空气也变得令人窒息,没人敢笑,街上没有疯玩的孩子,人们见面很少对话,都脚步匆匆地走自己的路。傍晚,我问父亲:“*也会死吗?”父亲纠正道:“对伟人要用逝世。”我又问:“不是说*能活一百五十岁吗?”父亲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低吟了一小段《纪念张思德》:“人固有一死,或轻如鸿毛,或重如泰山。”我不再发问了。第二天一大早便有同学来通知我到校,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顺路叫了几个男生一同到学校,只见操场东侧的土台子被搭成了灵堂,两边摆满了花圈,正墙上悬挂着巨幅的*像,北侧是四个男生站成了一排,南侧是四个民兵持枪站成了一排,他们在为*守灵,学生们只是远远的看着,没人敢靠近,因为那气氛令人望而生畏。广播里通知让各回各班,小头班长和新班主任抱着一大捧白色绉纹纸和一小把细铁丝放在讲台上,老师为大家示范着先做了一朵小白花然后由组长上台领材料,每人做两朵,一朵自己戴上一朵要在祭奠时插上花圈,过了一会,一位女同学抱回一捆黑纱,每人手里拿着一朵白花静坐在教室里等着。不久,大家便排好队来到操场上,随着时起时伏的哀乐,从低年级到高年级依序开始祭奠,大约等到十一点左右轮到了我们班,由工宣队肖主任领着经过灵堂献花,等哀乐一停,默哀三分钟,最后三鞠躬,然后撤离。就见姓肖的还要补上一个过程,他走到*像前,双膝跪下,连磕三个响头,**撅得老高,腰间还露出一截烂糟糟的裤腰带,我差点笑出声来,就这样,祭奠结束了。刚一散队,我便跑到李校长的办公室,告诉他肖某不适合带队祭灵,李校长见是我就说:“又是你,快别惹事了。”我陈述了自己的意见:“他在前面领队不是抓耳挠腮,就是提裤子、擦鼻涕,还跪到地下磕头搞封建迷信,这是对伟大领袖英灵的不恭!”李校长点头沉思着:“噢,你说的有道理,让我核实一下,你先去吧。”结果,第二天领队换成了教务处主任。 全国开追悼大会那天,举国齐哀,天地悲鸣,连阴雨不断,学校接到指示,市民以新城广场为中心,都到市内参加追悼会,我们学校被划分在解放路口,离广场有半里路,街道两旁人山人海,为了表示对伟大领袖的忠诚,学生们一律着白衬衣、兰裤子,时已入秋,又是连阴雨,天气变得渗凉,寒意有增无减,但我们却不得不脱掉刚刚换上的薄毛衣,重新换上了夏装,有的家长偷偷地给孩子在衬衣底下裹上透明的塑料布,而大多数孩子都完全服从指示,在连续不断的喷涕声中临街等了几个小时,当哀乐响起,高音喇叭里传来*的声音时,我已冻得四肢发麻浑身发抖,在默哀那一刻,一片抽泣声,可我怎么也哭不出来,不断地打着哈欠,只盼着追悼会赶快结束。回到家里,我剥去湿透的衣裤,赤条条钻进被窝蒙头大睡,一睁眼,已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我断定自己发烧了,并模模糊糊记得父亲曾给我穿上衣裤连夜带我到中心医院,好象还挨了一针……我爬起来,头有点晕,床头放着几小包药,二姐见我起来了便给我倒了杯水命我喝药,我试着起来出去玩,可腿发软,二姐笑着责备我:“都这样了还想出去疯?!”从那以后,我几乎每年秋天发一次烧,至少扁桃体要发炎。 漫长的冬天到了,我的小学生活即将结束,我的童年也将随之一去不返,而写完我童年时代最后一页是在次年开春领毕业证时。 九、在春风里告别 一九七七年,举国上下最热门的话题是粉碎“*”**集团,中国人民真正的春天终于到来了,普天同庆,我又一次看到了盼望已久的热闹场面,人们走上街头,敲锣打鼓、扭秧歌、踩高跷,广播里播放的大都是*前的文艺节目,主持人不断推出一代老艺术家的姓名,介绍着一系列在*中遭受迫害的作家的经历及新作,那时我第一次听到了王昆的歌声,第一次欣赏到了艾青的诗作……,只要是在*中遭受迫害的名家都会引起我极大的兴趣,那些被打成“反动”作品的东西似乎一夜之间全都翻了身,大量的外国文学作品相继面世,被称作“四旧”的古典文学名著也重见天日;我开始朦胧地察觉到,这世界应是多彩的,不单单是红色或黑色,缺少了哪一种颜色都会给世界造成缺憾,我从心底里彻底释放了自己真正偏爱的颜色:黄色,不,是所有明亮的颜色!我敢于正式宣告,我热爱夕阳的余辉,我也同样热爱静谧的夜晚的天空悬挂的那一轮明月,我热爱一切美好的东西! 春天的到来,使我蒙生一种少年的冲动,我兴奋、激动,我爱生活,我爱自己的生命!我将脱去沉重的童年的外壳,轻轻松松地步入少年领地,那将是一片崭新的沃土。我从精神上做着准备,并且,我的生活内容已渐渐变得丰富多彩,收音机里播放的不再是那来回循环的八个样板戏;书店里出现了许许多多中外名著,许多“**”堂而皇之地跃然架上;我第一次看到了古装戏……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充实,同时也为我们这代人的孤陋寡闻而从内心感到悲哀。我们的单纯并不显得幼稚,而是饱蘸了政治教化的墨色,象一张白纸上只是浸染了血色;又象是受伤的鸽子在翅膀上缠着沉重的胶布,即使痊愈也很难飞起,我们单用红与黑这两种颜色“果断”地肯定或否定着别人与自己,红色曾那么令人向往又显得那么沉重,黑色曾那么令人恐惧却又如每个夜晚天天相伴;我们这代人是时代的漠视对象,烈士的身躯是用鲜血染就的,而我们的灵魂却被极端的红色包裹着。 春天的到来,使绿色铺满了大地,使各色鲜花绽放,人们依旧喜欢红色,少女们喜爱鲜红的外衣,怀春少年则喜欢欣赏身着红衣的少女,红色不再作为界定某种事物的专利,而是以它夺目的亮丽加入到色彩绚丽的行列中成为美的使者;我们的五星红旗,在它庄严的氛围中也增添了几分装饰性,它卸去了某些人曾强加给它的过于偏激的内含,使人们更愿意靠近它、热爱它。 当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提法尚未更正过来时,尽管“*”已被粉碎,但在短期内肃清余毒是不大可能的,*的“两个凡是”又无形中给人们注入了左的血液,那些整贯了人的人们又跳出来搞最后的阶级斗争,昨天的右派**,今天又被他们一笔定为“*”的“黑爪牙”,真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们似乎总是立于不败之地,他们总想致人于死地。我记得*曾经说过:“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当错误的被打倒,正确的就应该站起来!听说我父亲快要平反了,程雯的父亲便挑唆一帮人对我父亲进行政治审查,并暗中指使人贴标语,指责我父亲是“*”的黑爪牙,他女儿程雯迫不及待地将内容在院里大声朗诵,我忍不住站了出来,大声反驳:“谁在*时候上台谁才是*的狗腿子!污陷好人的时代过去了,狗急了只会跳墙!”她突然骂起了脏话,遭到了大人们的斥责,李妈说:“你个女孩子家,嘴咋这么不干净?一点家教都没有!”她妈出来拉她回去,她仍疯狂地蹦着吼道:“我家都是红圈圈,你家都是黑点点!”她被强拉回去,院里看热闹的大人都向着我,有人气愤的说:“都啥年月了,还红呀黑呀的给人扣帽子!”我象得胜的勇士双手插腰,大声喊着:“告诉你,我爸马上就要平反了!”父亲回来了,他心平气和地看完我和程雯的争吵,然后叫我回家,我对他的意外举动表示惊讶,以往,不管我和谁吵架他都会当众训我一顿,这次却出乎我的意料。程雯的父亲也低着头站在门前,父亲对着我但声音很大地说:“红不红黑不黑不靠一张嘴,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一天傍晚,我到同学家复习功课回家较晚,一进家门,只见饭桌上摆了几样好菜,还有一瓶酒,父亲坐在桌前,脸上挂着我从未见过的开心的笑容,这是我自记事起第一次看到父亲笑得如此自然、舒畅,姐姐们也都回来了,母亲的笑容更加灿烂,她高兴地对我说:“你爸平反了!二十多年的党籍也恢复了。”原来,父亲在我未出世前就已是党员了,后来被打成右派时开除了党籍,在历经了二十多个风雨春秋之后的今天,他终于彻底甩掉了那顶几乎压碎他整个精神世界的“右派”黑帽,又重新冠上中*员的红色光环,这是他数十年坚守的信仰,是他终生不移的信念,这艰辛、这代价只有父亲自己才能说得清楚,可他没有过多的叙述,更无任何抱怨,他只是用真诚的微笑抚平了往昔的创痕,并用这淡淡的微笑默许了这个等了二十多年的结果。此刻,我真想跑到程家门前大声呼喊:我父亲平反了!我父亲是党员! 自从参加了小学毕业考试后,我就不再到学校去了,安心地在家等候通知。次年清明过后,人们已渐渐脱去毛衣,轻松着装,春末的风吹得人身子懒懒的,如大梦初醒,但心中又有一种莫名的潮湿感刺激着神经,使人兴奋不已,从未有过的少年的情怀蒙动着,令人茫然、复杂、矛盾、梦幻般地坐卧不宁。上学时觉得累,总盼着假期,一但休息稍稍长了点,又觉得少了点什么。整整的等了一个学期,再开学就要步入陌生的校门成为中学生,想到这儿,心里又有一丝对小学的依恋之情。终于有一天有位女同学来家通知,让第二天上午到校照毕业照,领中学入学通知,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生怕第二天去晚了,但等到一睁开眼,已经是九点多了,晚了,通知是九点开始照毕业照,我连忙爬起,胡乱整理了一下,拿起了红领巾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然后匆匆往学校走去。 我来到操场上,只剩下最后一个班在排队照像,有女同学告诉我:“你们班早都照完了,你快到办公室领通知书去吧!“我匆忙来到办公室,最后一任班主任抱怨道:“你怎么才来?你的通知书让李荷花捎回去了,你们统一升入市八十八中了,以后没事常来看看老师,记住这是你的母校呵!”最后一句话触动了我,五年的时光,我的整个童年几乎都在这里完成,也许我往后记起它只是因为它是我的母校,究竟会因为什么而想起呢?是从那次停课?还是那次审讯?……这里给我留下了不少美好的记忆,更在我曾经幼小的心灵中烙上了永久的伤痕。诚然,只是回忆过去是懦夫,而回忆过去的痛苦却能医治健忘。当一个人发现自己能够一次次地从痛苦、苦恼和艰辛中走出并能坦然的再一次面对它们,你会肯定自己的坚强的;当你成年之后,又会觉得它们曾或多或少地塑造了你的个性,使你敢于面对残酷的现实,不管你出众与否,成功与否,你的经历中都存在着一定的价值,它绝不平淡和乏味,有时还会令你感激它,因为看到过去,你总想活的一天比一天好。我的童年时代,想起来是那么平淡无奇,正如我当时所处的那个时代单调、无味,历史也绝不会为它重彩一笔的,我得承认上辈人为我们做的总结:比上不足,比下无余。凭心而论我也绝不希望我的孩子再坠入那种令人发怵的“政治”氛围中,我们的下一代需要正规的学习、严格的纪律约束、科学的思想教化以及向前发展的理想。 就要告别母校了,我最想见的是刘汉老师,我想再和他说说心里话,但可惜的是他回老家探亲去了,我颇感失望地往回走,当我走出校门没多远时,身后响起了锣鼓声,几位老师带着学生在校门口站成两排,一边敲锣打鼓,一边呼着口号:“热烈欢送工宣队!热烈欢送民兵小分队!”就见更多的学生和老师簇拥着整好装、拿着行李的工宣队和民兵小分队成员走出了校门,李校长和唐队长边握着手边往前走,后面跟着那位曾“领导”过我们的肖主任。我被人流拥挤到了路旁的小土堆上,身旁是一棵枝新叶绿的小白杨树,晚春的和风把口号声挥洒的满天都是,我身旁的小树也似乎被这热烈的气氛所感染,它迎风起舞挥动着枝叶,我腹视着由北向南的人流,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我曾对班里的同学说过:“民兵小分队早晚要离校!”眼前这一切是早呢还是晚?也许是上天的安排,我的目光再一次和肖某的目光相撞,这个曾“审讯”过我的“老师”竟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我,仿佛是我把他赶出学校的,这种目光我见多了,也从未被吓倒过,我一反常态地随着师生们一起振臂高呼欢送口号,并把最灿烂的微笑投给肖某,直到他无奈地转过头去。工宣队和民兵小分队的队伍终于消失在他们来时的方向,我坚信,他们再也不会回来,正如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 盛顺丰 一九九七年六月初稿于西安西门 一九九八年十月二稿于西安同地 二00四年二月三稿于西安市内二00五年四月四稿于西安市内 注:(约26200字) 别了,我的费厄泼赖——即兴给曾整我的贪官及其喽啰 别了,我的费厄泼赖 ——即兴给曾整我的贪官及其喽啰 他不喜穿鞋 你甘做拖把 他随地大便 你便做痰盂 他做搭桥手术 你便犯心绞痛 他恨我从不惧怕威胁 你又来碰壁自讨没趣 你呀 你这肮脏的病猫! 抓不了老鼠却想咬人 今天剃掉你的髭须 剪掉你的病爪! 别了,我的费厄泼赖 (即兴于西安市区盛顺丰) 好友京海(旧篇整理) 好友京海(旧篇整理) 【注:京海,在本人另一篇小说《鬼在哪里?》中,是一个较多出现的人物,因为,他是真实存在的……】 京海,是我儿时的朋友,一个比我还顽皮的农村男孩,他比我大一岁。起初,他不太乐意和我玩,因为我是“城里人”,但姑妈是他的干娘,“母命”难为,便“被迫”接受我这个朋友,况且我总是哥不离口,相处几天后,二人已是形影不离了,因为彼此顽皮相当,可谓“臭味相投”。不久,村里人见了我们都摇头:“又多了个活宝!” 如今,我们都已是四十出头的人了,失去联络也有二十多年了,惟有的,便是在我记忆中封存的儿时那无忧无虑的日子。 最后一次相处,是我小学毕业后的那个暑假。那天下午,二人牵着自家的小羊,赤脚来到一片荒草坡地,插好羊橛,斜坡而坐,背对夕阳,二人的情绪一直都很低落,坐了好久他才开口:“你恐怕以后不会来了吧?”我说:“会来,只要一放暑假”。他摇着头说:“你就要上中学了,恐怕没时间来了”结果,被他言中了,我再也没去,正如我的童年,再也没有回来。 认识我之前,他是村里有名的小坏蛋,人见人躲;认识我不久,他变得有礼貌了,见人主动打招呼,曾一度获得村人的“好评”;但后来,村里人“认识”了我,头摇得比先前更厉害了,二娘对姑妈说:“你家这个城里娃,比京海还野,简直是个活阎王!”于是,村里的恶作剧变本加厉,“内容”也更加“丰富”了。无奈中,慈爱的姑父不得不板起脸给我上了一堂严肃的“政治”课,因为他每天上工时,总在田头接受村人对我的诉状,而且状状不同,姑父曾是个军人,当年曾是威风凛凛的骑兵团长,为了家乡这一亩三分地才舍官丢业返乡种田,由于有文化且人品极好,便被村里人推举为会计,他打得一手好算盘,记工分、分粮从不出差错,所以威信极高,村里人从不说他个不字,也正是因为如此,村里人才碍于面子从不当面“收拾”我。受到团长严厉的批评后,我便收敛了许多,白天村里安宁多了,鸡不飞、狗不跳,四哥家的猫又敢出门了,但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顽皮的孩子不顽皮,就好象小狗不撒欢,小猫不上树一样不可能,我们把目标转移到了晚上,由村里挪向了村外。 夏夜的和风轻柔地吹了起来,被蒸烤了一整天的小树渐渐昂起了没精打采的头,夜灌的渠水欢唱着奔涌向田间,有一股直通向村西头的西瓜地,西瓜快熟了,甜瓜也已熟了许多,孩子们白天玩耍经过时,馋虫早就被勾醒,偷了家里的种麦用背心扎绑着,换几个玉兔般青白的甜瓜解解馋,但眼睛却直勾勾地望着四爷背后那片已经熟了的又大又圆的西瓜,有点得陇望蜀的意思,贪吃是顽童的天性。于是,由我和京海组织了一次大型的夜间行动,这也是全村顽皮男孩的大聚会。 晚上,星斗密布,我悄悄地拆下了姑妈家晒麦用的铁扒搂头,踩在猪圈上翻出院墙,到了村西头,京海已偷了他家又粗又长又结实的麻绳和伙伴们等着我,我们低声交谈着,顺着田往南边的渠上走,上了渠沿儿便向西走,直奔瓜地,四周漆黑,不远处隐隐约约已看到瓜地头窝棚里闪烁出微弱的气灯灯光,并不时传来四爷清嗓子的声音,那是在给偷瓜者打招呼:这儿有人看守。大伙都急于领教我的特殊“武器”,非常乐意听从我的指挥,我挑出几个小点的男孩:“你们一直走到四爷的瓜棚那儿,然后在渠上使劲摇树。”他们不解地问:“四爷出来咋办?”我说:“就是让他出来,他要问,你们就说抓知了,他让你们走你们就从渠头的小路上唱着往村里走,然后再悄悄钻进地里绕回来。”他们照着我的话到了窝棚处,摇树、说话,四爷果然打着手电出来了:“谁呀?干啥呢?!”孩子们胆怯地回答:“四爷,我们抓知了呢。”四爷明显不相信:“是想祸害我的瓜吧?!滚蛋!”孩子们没敢做声,照着我说的下了渠头朝村里走去,四爷见孩子们回村去了,便钻进窝棚,不久便熄了灯。 几个“演戏”的男孩已悄悄地溜了回来,过了一会儿,我们确定四爷已经睡实了,并隐约能听见鼾声,正式的行动便开始了,首先派一个力气大的溜过渠,下到瓜地用力将铁爪抛出去,这边人使足力气拉绳子,稍有动静便停下来,边拉边往身后的高粱地里退,不久,便听见渠里咚的一声,接着又有几声,再拉时稍显费劲儿,有重物被拖拽过渠沿儿,咕噜一声落到了地头,有人兴奋地低声叫到:“西瓜过来了!”正准备过去抱,不料四爷窝棚的灯又亮了,他又拿着手电出来四下照着,并不时地清嗓子,我们爬在高粱地里大气不敢出,生怕他上渠,他似乎没发现什么,哗哗地撒了泡尿又回去了。我们又耐心的等了一会儿,直到鼾声又飘过来警报才解除,这时已是后半夜了,起风了,渠沿上的杨树叶儿们开始哗哗地合唱,我们的胆子也正了起来,迅速地收拾起工具,开始搜寻“战果”,有人还下到渠里去摸,竟然找出一个来,最后,我们将瓜蔓收拾起埋了,抱着瓜穿过高粱地,一直绕到了村北头的破庙里,迫不及待地捶开西瓜,摸着黑大嚼大咽,忙活了大半夜,又惊又“险”,口渴难耐,不论生熟一概消灭,直到肚圆发胀,然后在庙后排成一队,小鸡点头般撒了泡大尿,心满意足地各回各家了。如此这般,隔三岔五地行动,偷瓜毁蔓,直到月牙儿初升逼近十五才罢手。现在想起来真可恶,瓜蔓上的生瓜蛋本可以长熟,但被我们祸害了,四爷的心血成了我们恶作剧的牺牲品,那时的人多可怜啊,那可是生产队的副业呀! 每年暑假到姑妈家,一进门,饭桌前总是由姑父先给我上一堂安全教育课:“不许下河,不许到井边,不许打架。”三大禁令中惟有第二条我可以做到,其他两条无法保证,尤其是第一条:下河,是我和村里一帮顽皮男孩的最佳去处,我和京海是“统领”,怎么能脱离自己的队伍呢?于是,这一条我答应的最响,但守诺几乎等于零,尽管听说河里常淹死人,但其诱惑力远远大于危险,何况我有水性极好的京海保护着,能不去吗?我一个小旱鸭子尚且如此痴迷,何况那群小水鬼们呢?姑父和表哥一下地,我便拿了镰刀和筐去“割草”,百般宠我的姑妈一遍遍地嘱咐着:“千万别把手割伤了?”我答应着飞出院子,立刻汇集到门前久候我的男孩儿们中间,出村向南,边割草边继续向南挪,等挪到了尽头,俯视脚下,河出现了,孩子们欢呼了!迅速脱下背心`裤头,放进筐里,光着腚、挎着筐冲下土坡,还有人为了图快干脆坐下来往下滑,一**到河边。我们将筐放在岸边的几块巨石缝儿间,以保证上岸后有干衣裤穿,水性好的已迫不及待地巨石上一越而起然后扎进桥墩下的深水区,不久,小鸡先顶出水面,浅水处的孩子便齐声唱:“都来看!都来看!一个麻雀两个蛋!”河里顿时沸腾起来了,大喊大叫着打起水仗。我不会游泳,只敢在浅水区玩,用羡慕的眼光盯着桥墩下,猜测着那里的水有多深,京海看出了我的心思,游过来对我说:“哥背你去耍一趟,但绝不能松手。”我高兴极了,一下扑到他光溜溜的背上,差点把他弄倒,他背起我,双手勾住我**,仍嘱咐着:“勾紧哥的脖子,不敢松!”一到深水区,他便放开手,令我的双腿盘在他身上,我伸脚探了一下水,没底儿,他害怕了:“别蹬,小心鳖咬牛牛!”我赶紧收回脚,他笑了,背过手掏了一把我的小鸡,我不示弱,也用脚勾他的小鸡,他连忙求饶:“好了好了,哥不敢了,搂紧,当心出事!”我们在桥墩下玩了一会儿,他有些累了,便送我回到浅水区。 大伙玩累了,也渴了,顽皮劲也上来了,有人提议去偷对岸六队的西瓜,于是,一次白日偷瓜行动开始了。有几个男孩自告奋勇地蹚过河去,以极快的速度用镰刀扎在土中向上攀,炽烈刺目的阳光,将他们黝黑的躯体照射出向上移动的亮点,尤其是圆滚滚的小**蛋儿,像两只光滑乌亮的小西瓜在黄土坡上闪动着。不久,上去的人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大家忐忑不安地仰望着河对岸,没多久,一只光腚撅了出来,只见两股分开,腿当中便神奇地出现了一个大西瓜,西瓜滚了下来,下面接应的人迅速根据西瓜的方向将黄土扒松隆起,西瓜便准确无误地停在了虚土上,如法进行,有四个西瓜相继入帐,上面的人便坐滑下来,西瓜被安全运送过河。在河这边的半坡上,有一处巨大的土崖,下面是一个伸进去数尺的土**,钻进去四周便无人能看见,这是我们的“天堂”,尽管它隐藏着危险,尤其是暴雨倾盆时它便会面目狰狞地吞食避雨者的生命,据说它也是行夜路的饿狼常常光顾的地方;可现在,它是我们玩乐的“宝地”。一群天真烂漫、无遮无掩的光腚小子,用镰刀劈开西瓜,大啃那鲜红的瓜瓤,殷红的瓜汁顺着下巴流到了肚皮上和茁壮的小鸡上,有男孩打趣:“看,小鸡流血了!”一阵大笑,又有人说:“它看咱吃也馋了!”于是便有人将啃完的瓜皮扣过去:“给你的小鸡餵一点儿!”洞内大乱,都捂住自己的宝贝儿向别人发起进攻,笑闹声传了出去,对岸有微微的回声。瓜吃完了,也闹够了,所有预期的目的都达到了,一群未来的男子汉,又光腚挤成一排,一手叉腰,一手握住他们的象征物,向洞**深处打开了“水龙头”,那神气劲儿,仿佛这个洞是小鸡们“造”出来的,又仿佛是在完成一项巨大的工程,是一种创造,那幅完美的童子群尿图,不亚于西方那尊撒尿救城的小铜人儿;我们的童贞和快乐,正在这痛快淋漓、绝无杂念的一“泻”之中。 又是一个暑假,也是我童年的最后一个暑假,也就是我和京海牵着小羊漫步在荒草坡的那一幕。那时的他突然变得成熟起来,脸上再也找不到往昔的顽皮,而我已高出他半头,彼此都为对方的较大变化感到自卑,我尤为羡慕的是他的强壮和一脸成熟,但又为了他的沉闷怀有无限的失落感。我试图调节一下气氛:“京海哥,我给你带了好多牛奶糖”。他不好意思地摇着头:“哥是大人了,你留给猴子他们吧”。我又突发奇想:“咱下河吧?!”他的头摇的更厉害:“不行不行,今年春里才淹死过人,村里大人看得紧,再说,你这么高,哥怕是背不动了”。我又一次陷入失望中:“那咱俩干啥?”他茫然地摇摇头,我仍不死心:“咱到河坡里去看看,不下水,我就想看看那个洞”。他迟疑了片刻,看到我乞求的眼神,知道拗不过我,便拔起羊橛,牵上小羊说:“牵上羊,要不村里人不让过渠”。 说是暑假,其实时已入秋了,本来此时我已该坐在初中的教室里了,但那年升学秋改春,这个假期便格外长,它也为我提供了整理童年的充分时间,使我有机会在唯一的一个秋季里到农村,来和我的儿时伙伴重温往昔的快乐。已是夕阳斜射时,正午那阵“回夏”之暑气已渐渐消散在茂密的苞谷地里和渠沿儿上整齐粗壮的白杨枝头,同时也渗入了脚下凝重、色褪的黄土中。二人牵着小羊,绕过了四爷卸了园的空阔“瓜地”,不久便来到了河岸的最高处,我们没有下去,只是静静地俯视着脚下潺潺的河水,这条不足3米宽的小河,流速平缓,在夕阳的照射下,被涂成一条熠熠闪光的红缎带,它又像一条嵌在黄土坡下的红金龙,那么安静,那么美,怎么会索要人命呢?这时,京海突然拉了我一把:“当心!”我低头一看是一只蝎子从我脚下爬过,只见它高高地卷起那令人生畏的毒尾,像一架刚刚返航落地的直升机,悠闲而专注地向坡下行进,那半透明的红红的身体被夕阳笼罩着,似乎没有那么可怕,它是不会主动进攻人类的,它只想走它自己的路,此刻,我竟发现它光亮的躯体被夕阳营造成一件精美的工艺品,像红玛瑙雕成的。我侧身向坡中间望去:“洞塌了!”京海显出淡淡的忧伤:“可能是前一阵的大雨冲塌的。”我们望着河水,静静地伫立了片刻,起初那种沉闷似乎又充满了心头,我无心再待下去,转身望着他:“京海哥,咱回吧?!”他点点头,二人牵着羊,披着最后一抹夕阳,朝村里走去,再没有回头。 后来,我们渐渐失去联络,我真的再也没去过那个村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时间的推移,儿时的许多事都被封存在记忆里,偶尔想起时,一定会有京海的影子,每当这时,时光总是郑重地告诉我:童年结束了。 几十年过去了,京海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他还能记得我吗? (盛顺丰) 二00一年元月首稿于西安西郊 二00三年五月二稿于西安市中心 我的堂兄堂嫂(旧篇整理) 我的堂兄堂嫂(旧篇整理) 堂兄是二伯父的养子,他的生父是二伯父在民**队时的好友,那是位山东大汉,在堂兄两岁时病死在这片黄土地上,他的坟向着东方。堂兄的生母将幼儿托付给二伯父,说是回山东老家安顿好就回来接,但从此杳无音讯,二伯父膝下无子,久等不来,孩子一天天长大,长到五岁时正值解放,便正式改了姓,成了我的堂兄。 堂兄比我大二十岁,初识他时,他已结婚,而我刚满六岁。他和我们本家兄弟不“连相”,长得高大、英俊、强壮,眉宇间透着英气,五官棱角分明,忠厚中带着倔强,寡言,当过几年兵。村里的年轻人都很拥戴他,老人们也重看他,他乐于助人从不计较得失。他结婚后不久,二伯父便病逝了,家便由他继承下来了。 堂嫂是邻村嫁过来的,姓白,祖籍也是山东,身材姣好,容貌百里挑一。不知是谁的原因,他们一直没有孩子。第一次见我,二人异常喜欢,因为,惟独我和堂兄有几分相象,大概是缘分吧。堂嫂对我倍爱有佳,竭尽所能给我做好吃的,我最喜爱的是她烙的山东大煎饼,卷根葱,蘸上酱,香极了! 第一次到农村,第一次见堂兄堂嫂,也是我第一次吃农家饭,到第二年暑假,我便闹着要去,并住在堂兄家。白天,堂兄下地,我便和堂嫂在家,她做家务,我支个小桌在院里写作业,写完了便逗鸡惹狗追猫弄恶作剧。傍晚,堂兄收工回来,背起我往村西头的石渠去洗澡,他先给我洗,等到天将黑实四下无人时,给我擦干,让我换上堂嫂准备好的干净衣裤,令我坐在渠头的制高点帮他警戒,然后脱光下去洗他强壮雄健的肌体,在星夜中隐隐闪动,像一尊流动的雕像令我羡慕不已。等我们踏上归途时,村里已是户户闪烁出微弱的灯光了,堂兄象抓小鸡娃般拎起我,一把将我甩到他肩上,我便高高地骑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架着我边走边低声哼着秦腔,我问:“哥,你唱得很准,白天咋不唱?”他微微扭过头回答:“哥唱得难听,怕人笑话。”到了家门口,他放下我,二人在院子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儿,堂嫂早已点亮了油灯,在正屋摆好了饭菜,坐在灯下纳着鞋底儿,笑荧荧地抱怨着:“咋疯到这会儿?”微弱的灯光将堂嫂苗条的身影投射到了土墙上,我望着影子说:“姐,看你的身子变长了!”堂兄诡秘地笑着问:“好看不?”我点点头,堂嫂佯装生气地对堂兄说:“给娃胡教啥哩!”堂兄憨笑着低头开始吃饭,我又多嘴:“我不是娃,是弟弟!你们生的才是娃呢!”二人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堂嫂将针线活儿放在板柜上,平静地对我说:“吃了早点谁吧。”然后往灶房盛稀饭去了。堂兄压低了声音对我说;“不敢胡说。”从那以后,我再未说过类似的话。兄嫂疼爱我如初,但我总在睡下时想:他们这么爱小孩,为什么不生一个呢? 一次,堂兄的一位战友路过来看他,进门看到我便大声嚷着:“哥,你儿子都这么大了我咋不知道?也没给娃备见面礼!”堂兄红着脸说:“大嗓门!胡咧咧啥哩,我才结婚几年?哪儿来这么大的娃?”战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着跟你像,忘了算日子了!”然后放声大笑。我从不怕生:“他是我哥,当然像了!”战友用他粗壮的双臂抱起我:“小家伙挺机灵的!听口音像城里娃。”堂兄从他手里夺过挣扎的我:“省城我九叔的心尖尖,五个姑娘,就这一个小子。”堂嫂从灶房端着方牌(放饭菜的木牌)进来,边往桌上放饭菜边说:“别只顾谝,吃面。”战友礼貌地对堂嫂说:“嫂子,一块儿吃?”堂嫂脸微微泛着红晕:“我这会儿不饿。”说完便拿起板柜上的绣花绷子进东屋去了。战友压低声问堂兄:“怎么还不要娃?”堂兄沉重地告诉他:“怀不上。”战友把声音压的更低:“没去医院查查,看是谁的毛病?”堂兄涨红了脸:“没去,都嫌怪。’二人同时看看我,不吱声了,三人唏溜唏溜地吃着面,我突然问战友:”大哥哥,你有小孩吗?”他笑到:“和你一样是个带把的,还比你大呢!”我不服气:“比我大也得叫我叔,他辈小,再说,你还是早婚早育呢!”战友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么点娃,怎么啥都懂?真是城里娃,见识广!”屋里又充满了笑声。 那年秋天,开学不久,堂兄堂嫂突然进城来了,我高兴极了!正值周末,星期天一大早,我领着他们去动物园,人又多又挤,堂兄便像在农村那样将我架到他脖子上,望着脚下的孩子,我非常得意,因为我有一位高大魁梧的兄长。周一一大早,哥嫂便随着父亲上医院去了,等我中午放学回来,父亲告诉我,他们看完病就直接到长途汽车站坐车回去了,我感到一阵失望,原本打算下午放学后和他们去照张合影,谁料想他们却走了,于是,我便从心里盼望着来年的暑假。 暑假又到了,我又是一连数日不出门,钻在家里赶作业,等到别的孩子在院里围坐着写作业时,我已经开始在院里疯玩,焦急地等待外出开会的父亲早点回来送我去长途汽车站。这一天终于来了,我背着书包,仅装上一个日记本和一个作文本,满脑子畅想,被父亲送上汽车,到广阔无垠的农村,去会我久别的农村小伙伴,去写我最真实的日记和最充实的作文,当然,更是为了去见我思念已久的堂兄堂嫂…… 夏日的正午,骄阳如荼,蝉儿攀在高高的树枝上,边吮吸着树汁边喊着渴,稍有一阵风它便降低音调拉长了大喊痛快。我和村里几个男孩村前村后疯够了,肚子也开始叫了,便各自回家吃饭,我依旧住在堂兄家,快到家门口时,远远看见堂嫂立在门前那棵我不知名的大树下,树上开满了红撄穗般的粉色团花,有几簇垂在她耳边,她身着白色的确良衬衣,下穿藏蓝布裤,脚上穿一双旧的但很干净的粗青布鞋,再近看,一条乌黑粗长的辫子从左耳甩至胸前,手里做着针线活,简直就是一幅织女下凡图;一只美丽的黑色凤蝶在她周围飞舞着,似乎在欣赏着她纯自天然的美,竟不自觉地落在了她旁边的花簇上,她轻抬素手,不慌不忙,用削葱般的纤细的手指轻轻夹住了蝶翅,我看的有些发呆了,她正欲放飞蝴蝶,我叫到:“姐!别放!!给我,我要画!”二人回到屋里,她找来一根针,穿过蝴蝶的身体将它钉在了墙上,蝶儿扇动着翅膀,不久便慢了下来,成了又一幅“画儿”我从书包里拿出日记本,撕下一张,便照着画了起来,堂嫂已从灶房端来饭菜,她过来催我吃饭,看到我画的蝴蝶时,惊讶地叫起来:“呀!真像!!”堂兄扛着锄头进了院子:“什么事那么惊的?”堂嫂出去接过锄头边往墙拐角放边说:“去看,你兄弟画的蝴蝶跟真的一样!”堂兄进屋站在我的身后,弯下腰端详着说:“哟!真的像,你还有这本事?!”我不理睬他们,仍认真的画着,堂兄抚摸着我的头说:“我兄弟将来一定有出息。”堂嫂接着话茬儿:“可不是嘛!来,吃完饭接着画。” 自从堂嫂知道我会画画儿以后,她便经常让我帮她描花样,我还常到渠边、田头观察野花,回来后画在纸上,堂嫂便照着用三秦特有的乱针绣法,将它们绣在洁白的门帘上、枕套上,再随意地加上虫鸟作补充,粗犷的针法中又蕴涵着细腻,加之色彩素雅,看上去就像国画中的兼工带写,赋予绣品以鲜活的生命力。堂兄是这些作品的唯一评判者,那段日子,我们最大的乐趣便是我和堂嫂合作的这些绣品,是它将我们的感情更深一步地串在一起,成全了一个新的三口之家,缔造了生命的快乐,堂兄堂嫂也似乎有了孩子,是大自然以它博大、真实的美完成了他们的意愿。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夏天是最美好的季节,我总称夏天为“我的季节”。在夏季短暂的岁月里,我非常珍惜每一刻,正因为过于专注地享受它,因此总觉得它十分短暂,就像孩子爱在夏夜里听童话故事,没等听完便睡着了,又像夜空划过的流星瞬间闪过,来不及梳理时光的造化,却因一时的疏忽,便将美梦遗失。 我在七十年代单调、贫乏但平静的日子里渐渐长大。好几个暑假我未去农村,因为我迷恋上了小说和电影,前者尚可随身携带,但后者却无法携之,尤其是新上演的影片是过时不补的。那时,我见到的第一台电视机,是父亲单位饭厅里整日上着锁的一台9英寸的黑白“小窗户”,只有到了周末,才有幸一睹关在小木箱里的它的“风采”,而且是几十甚至是近百人挤在一起仰视这“先进”的机器,它象个“贵族”般居高临下地向木讷的人们闪烁着骄傲的荧光。七十年代小学生的暑假生活除了写作业外,大致便是看电影、听半导体、读“红色革命小说”,能蹭上电视看是件很奢侈的事。 我小学毕业那年,升学改成了春季制要等到来年春天我才能到就近的那所中学去报到,因此,那个暑假显得格外长。那年我十一岁,心理上有了一丝少年知忧的感悟,漫长的等待靠几部小说是难以应付的,于是心中萌生了告别童年的念头,而这告别仪式中一个主要的内容便是到久违了的农村去,去和朴实、单纯的乡村小伙伴告别,去和坦荡宽阔的田野做最后一次童心的交谈,去看望憨厚朴实的堂兄堂嫂,告诉他们我准备长大了,哥已经架不动我了,我打算长得和他一样高大、强壮、英武…… 时已入秋,我带着复杂的心情踏上了故乡之路。茂密的苞谷,像高大的绿色卫士,笔直地列阵于小路两旁,一直延伸到村头的小桥头,被老渠拦住,我迈上桥头,转身回首俯视那庞大的绿色阵营,胸中莫名的郁闷被吐故纳新,我童年的片段又被衔接上了。太阳穿过渠沿上高大的白杨树枝,照射在我已长高许多的身子上,早晨已撤出田野,把最明朗的田园风光展现在我眼前,沿着老渠向西走,已远远看见地北头堂兄家的院墙。我一边走一边想:哥嫂现在在干什么呢?他们看到突然出现的我会是什么表情?…… 下了渠沿儿,钻进高粱地向北穿行,垂下的高粱叶被我拨得哗哗作响,头顶偶尔还会被低垂的高粱穗儿“爱抚”一下,在我手舞足蹈地行进中,仿佛是在做着一场游戏,庄稼们也似乎有意和我“作对”,不时地用叶杆儿阻拦着我,并不断地戏弄我,让我在焦急中油生一丝恼怒,并把我急于见哥嫂的兴奋心情撩拨得乱七八糟,但最终,我还是以胜者的姿态,顶着高粱花子钻出了这片“迷宫”,站在了我久已思念的老屋的院门前。 院墙根儿下,长着些齐腰高的杂草,迎接我的是门上一把生锈的铁锁,我心中顿生一丝凄凉,望着眼前的一切我楞住了。隔壁本家的三婶坐在门前簸麦子,见到我便放下手中的活儿起身招呼:“我娃回来了,长高了!”我问哥嫂的情况,三婶脸上掠过一丝悲凉:“你嫂子前年冬里得了绝症没了,你哥难过,卖了家什回山东老家去了,屋里没人了。”我被这突然的打击弄蒙了,泪水如泉般涌出,我无法相信更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抽泣着问三婶:“我哥啥时侯回来?”三婶摇头叹气道:“瓜娃哩,老桩子都卖了还能回来?连你嫂子的坟都箍到娘家地里了,心伤透了,可怜哟!”泪水划过我的脸颊滴落到我脚下的黄土地上,我低下头仿佛要从黄土中找回堂嫂往昔的身影;我扭头看看门前那棵树,又好像看见堂嫂捉蝶儿那一幕,她身旁的大树变成了高大的堂兄,他们似乎在那儿等了我很久很久…… 三十多年过去了,堂兄如今应该是近六十岁的人了,但在我记忆中,他永远是那个强壮、高大、英武的汉子,那副曾无数次驮我的宽厚的肩膀,也永远是那么坚实有力;而堂嫂正如一只美丽的玉蝶儿,匆匆地飞来人世,留下美的印记,又匆匆飞走了。如果说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搜寻美好的篇章,有一页永远镌刻着我的两位亲人:我的堂兄和堂嫂。 盛顺丰 2003年4月三稿于西安 季节之感触(旧篇整理) 季节之感触(旧篇整理) 26年过去了,也就是现在这个季节,相差不几天,妈妈在月光下送走了我,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那时我心真硬,头也不回,但我感觉到她在默默地流泪,我那时幼稚近乎麻木,几乎从不流泪,但到了母亲去世那几日,我把近一生所有的泪都还给了她。现在,我依旧很难因伤怀而流泪,要么是酒醉后暴嚎一顿,醒来全忘,再现在,连酒也戒了,更不会哭,也不愿意那样暴嚎了,毕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 那时,我那么年轻,活泼、可爱、单纯,精力旺盛,到了部队更象进了儿童乐园,心志象孩童,几乎人人都喜欢我,我也自认为耿介、直言,爱憎分明,少年有过的忧虑被新的环境淡化,加之老兵们的追捧和当官们的偏爱,在新兵连我就象活宝,遭遇了从未有过的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其实,我的性格从未成熟过,幼年家境的特殊压抑,阻塞了我另一半应当有的成长与成熟,只给我剩下另一半孩童之心,让我对外界总以童心相对。许多人说我聪明,我有些沾沾自喜,但又害怕,怕那诡诈之心来与我的所谓聪明相对抗,我最不愿意和人争斗,极喜欢满堂皆好的大团圆氛围,但这不现实,世上没有那么多春花秋月一尘不染,况且人都是生存在各种细菌和埃尘之中的,我的单纯,被别人称做聪明的白痴;我的可爱被人称做聪明和才华。再其实,我极脆弱,心理底线恰如孩童般极易被突破,这也是我在许多环境中难以立足的要害之处,尽管人们都在喋喋不休地夸赞着,但同时也在否定着我,他们拿我当小孩看,从未拿我当**看待,而我与生俱来的娇气正中下怀。这也不乏为一种心理优势,至少我为自己活着,从不思量别人的感受,因我从无害人之心,但却常常有伤人之口,近乎不通人情事故。凡事知足可谓我的一大优势,但又无法迎合那些斤斤计较的人,往往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外在的天生丽质和内在的童心,惹得少部分嫉妒甚至仇恨,也正是这少部分人往往绊住了我的腿脚,影响了我生活的正常秩序,无端地剥夺了我的快乐,让我这喜欢快乐之人不得快乐。又其实,我讨厌成熟,因我从不惧怕衰老,于是从外貌上很难向实际年龄推进。公平些讲,我也许应被判定为:不该和某些人相处共事。因为心理差距太大,但又被人误解为骄傲,我是读过几本书,只有在被逼无奈之下才脱口所谓文化,况且我要应用所学。我讨厌甚至憎恨诡诈的人,尤其无法容忍斤斤计较的男人,但我又不象粗犷的男人那样宽容,在受到伤害时感到气愤和忧伤,最好的办法是远离他们,但奇怪,这种人总是出现在我面前并对我纠缠不休,大概是心存暧昧,大概因为我被人误解的外貌罢……奇怪的心理反应,让我无法抵挡。异性对我的爱慕让我自豪,但都过去了。不惑之年的我仍放飞着童心,连孩子也无法忍受我这种性格,但孩子却实在与我有共同语言,虽说孩子的学业拉大了距离,可我觉得孩子的成长几乎快要淹没我的幼稚,使我看起来确实不象个做父亲的人,我心存的父爱却是完全成熟和健康厚实的,明天孩子将回家,我也将暂时回到做父亲的成熟里,但有些本性是天生的,很难改变。天生的东西要么割舍,要么完全维持,有一种奇妙的力量帮助我保持本性而割舍掉其间不好的部分,这在意志力上对我是个考验,而我多愁善变易妥协的性格是自己的劲敌,这只有靠那种神奇的力量在我身上做工,焕发起我昨日的可爱,丢掉我不应有的值得厌弃的一面,有许多长期养成的坏习惯应该下决心彻底地根除,戒掉白酒,是我第一步胜利,戒酒的过程神奇而妙不可言,记不清是哪一天,一打开白酒瓶盖,闻见就发恶心,于是,彻底戒了,我但求今生不动白酒。戒烟的过程有些漫长,大概是不到时候,但已经有了戒的意识,因为深知烟比酒的危害更大,但成瘾性更强烈,戒起来也更麻烦,我在以积极的态度等待神奇力量再次在我身上动工,相信也会是一夜之间的事。其实,更大的敌人是不良的睡眠习惯,从小养成的晚睡晚起,严重的睡眠不足,加之年轻时上夜班更加剧了我的神经衰弱,并导致了我的抑郁症,还有长期的药物依赖,这些都是我意志防线的薄弱点,尤其是对安定类药物的长期依赖,也深化了我的忧郁,稍有外界刺激,便无法自控,以至精神完全崩溃,这些不良习惯和恶果,必须由意志来抵抗,首先是加强锻炼,有意识地锻炼,晨炼时间不够,晚炼更重要,能在睡前达到体力透支最终达到一睡便着,一觉到天亮,一粒镇定类药物不服用,这便会有翻天覆地的改变,肝、肾功能的恢复,会使我真正在不惑之年重得到少年之心、之情怀。源头追溯,是本于我曾对生活的热爱,但因病却不珍惜生命,空有着所谓年轻的外表,乍看去精神抖擞,仔细接触常有无病呻吟、自哀自怜之病态,渐渐地,思维变得迟钝,写作无灵感,内容也尽晦涩,一派不健康的病态。现在明白这一切不晚,好象重活过来一样,只是一些后遗症尚未处理干净,相信新的生命必有新的开始,至少勤于动笔、动体了,食欲也大增,只等彻底改天换地,和日本人的合作也早已结束,礼貌送客是中国人起码的教养,这和他们祖先在中国所犯的罪无关,不是我趾高气扬,而是他们从来就有民族自卑感,人前人后也从来没有拿他们当倭寇看待,但不可能是朋友,直至他们正式承认侵略……一些不好的经历给人以反思的机会,整理好生命,重新开始罢。 真正的其实,本想写刚刚当兵,在新兵连的那一幕:初冬的正午,阳光充沛,训练了一上午的我不知疲倦地上到政治学校旁边的半山坡上,半躺在落叶中,对着脚下在加操的战士画速写,身旁是一群觅食的喜鹊不惊不慌,那是喜鹊离我最近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大概就是现在这个季节,相差不几天。 盛顺丰 2008年10月23日于西安市北郊开发公司(老油库) 70 年代 70年代 你还记得吗? 上学第一天, 一撇一捺 结束了我们孩童时代的游戏 你还记得吗? 小小一角钱 一只小茶缸 满足了你我早餐的乐趣 一顶旧草帽 一双解放鞋 我们一样能顶风避雨 大约在“六一” 白云蓝天下的校园里 操场上没有绿荫的场地上 戴上红领巾那一刻 便是我们的第一次洗礼 那时的我们很单纯 也有许多美好的希冀 我们也爱文学 我们也爱艺术 我们也爱体育 我们对生活的畅想 都浓缩在那台 四四方方的小半导体 三十多年过去 我们几乎忘了记忆 偶尔向孩子提起 就象讲述遥远的过去 其实我们还不老 但却已开始回忆 盛顺丰(2003·8·28) 童趣两则 童趣两则 一、老猫 儿时,常常到农村过寒暑假,原因有二:一是家里成分不好,父亲怕院里的大孩子欺负我;二是我确实喜欢到农村玩耍,视野开阔,无忧无虑,关于儿时在农村的记忆全都是快活的,和我现在所生活的城市形成极大反差,那时,走出城市,就像从阴云中挣脱出来,呼吸也变得顺畅。其实,它离这座城市并不远,仅仅四十多公里,可那时我却总在想它的时候把它视为遥远的思念;父亲生在那儿,所以称之为老家,而真正远在南方的老家早已被人淡忘。 老猫,是大伯家的一只神气的大花狸猫,如果活到现在恐怕是神话,因为,那是三十多年前的老猫了。它身体园滚滚的,走起路来慢条斯理,看上去很是优雅,浑身上下光滑如绸,一双特别大的眼睛,像是镶嵌的黑宝石,冬日的正午,它若是在大伯家的土坯院墙上踱步时,总有一种王者的风范,缓缓的、稳稳的,比画上的所有猫都神气耐看,可我就是不喜欢它,原因也有二:一是,当我还不会走路时,父亲给我养的一对雪白的信鸽被邻居家的猫撕吃了,雪白的鸽子毛沾着殷红的血零落在我家门前,我坐在学步的小木车里,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猫嘴边挂着一丝鸽子毛,被它家的主人打得蹿上了院子里的大树;二是,妈妈常跟我说:“猫是奸臣,谁给好吃的就跟谁。” 大伯家的这只老猫,总是在院墙上来回的踱步,而眼睛却老是向墙外斜视着,墙那边,是八伯父家的院子,院子里落着一大群鸽子,有蓝鸽,有白鸽,咕咕地叫着觅食,那是堂弟养的,其实,真正喂它们的是八伯母。人们总认为老猫是在墙头晒太阳,但我知道它的动机,它那不怀好意的目光,乍看上去觉得炯炯有神,细读却能发现暗含杀机,我便到隔壁的八伯父家训导那只看上去并不怎么惹人喜欢的笨笨的板凳狗,叫它看好院里的鸽子,于是,只要老猫一上墙头,板凳狗便卧在院当中死死地盯着鸽子们,老猫看到这情景,便不再斜视下方,而是喵喵地叫着,仿佛在唱着随心调,我知道,它是在麻痹板凳狗。 一日,天气格外地晴朗,湛蓝的天空一丝云彩都没有,正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大地上,冬眠的沃土泛着令人眼晕的赭黄色,似乎要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迫不及待地钻出来似的,谢尽了叶子的树木,像一幅幅水印木刻画似的伫立在关中广阔的土地上,大自然的一切都在阳光下裸露着,又被阳光包裹着,抬头眯着眼望是瓦蓝深邃的天,低头看是刺目的黄土地,放眼向北是天地相接但又无边无际,这样的景致,在城市里是绝对看不到的;那样的心情,在城市也是绝对不曾有的。那时,我很小,但懵懂中,我似乎已学会了陶醉,那是自然对我的斧凿,是对我在城市生活中那个年龄不应有的压抑的一种特殊的补偿。 这样的天气,老猫是不会错过它“散步”的机会的,板凳狗依旧遵从着我的命令,卧在院子当中看着鸽子们,但不久,它被暖暖的阳光晒得发起懒来,加上老猫的极其温柔的催眠曲,它渐渐地打起盹儿来,一双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它睡着了。老猫突然停止了它曼妙的歌声,出乎意料地昂起它威风的大脑袋,象猛虎下山似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下墙头,跳到鸡窝上,作好了向鸽子们猛扑之势,眼看鸽子们当中就会有一只殉难,正当老猫极其敏捷地扑向鸽子们之时,板凳狗以比它快十倍的速度猛地蹿起,使老猫措手不及,老猫落地不到一秒便又反蹿上鸡窝,板凳狗冲它狂叫着,老猫终于又上了墙头,恼羞成怒,回头也俯视着冲板凳狗呼呼地吹着胡子,老猫有点失去理智,气急败坏地蹿上了大伯家屋后的老槐树去扑枝头的麻雀,不料粗大的尾巴扫到了树叉上的马蜂窝,它被那嗡嗡怒吼的马蜂们追着下了树,又在房上狂奔了一阵,惨烈的叫声表明它被蛰到了,它终于忍受不了群蜂的追赶,跳到了大伯家的鸡窝上,然后迅速地从一扇开着的窗户逃进屋去.从那以后,老猫很少再出现在墙头上,而板凳狗仍旧忠实地卧在隔壁的院子当中.妈妈常对我说:"狗是忠臣,饿死都不离主人". 二、陪伴儿 还是那时节,一场大雪过后,两天未出门的我,早已将老猫的事忘到了脑后,我约好八伯父家的堂弟到临村的六姑妈家玩,那儿有我们另一帮小伙伴。我们俩一大早便揣着馍,在八伯母的再三叮嘱下趁着路上未解冻往两里外的六姑妈家去,八伯母仍不放心,冲着院子喊到:“狗,陪娃去!”板凳狗便顺从地跟在我们后边上了路,我们顺着笔直的土路向南走,清晨的寒气能渗到骨头里,我们缩着脖子,啃着馍,商议着要玩的内容,我不时地回过身掰一块馍扔给狗,它低头衔住,贪婪地嚼着,紧紧地跟着我们。空阔的田野上有几根被剥蚀的残旧的老电线杆,几根电线在上面交错着通往各村,有一根顶上架着两个喇叭,里面传出由京剧移植的秦腔样板戏《红灯记》铁梅的唱段,几只斑鸠落在电线上随微风摇摆着,它们使我想起了八伯父家的鸽子以及大伯父家的老猫,快到六姑妈家的村子了,我掰了一大块馍扔给狗,冲它喊到:“回去,看鸽子去!”它叼着馍便转身往回跑去。 六姑妈见到两个侄子喜出望外,连忙让表嫂给我们盛包谷珍稀饭,我们坐在热乎乎的炕上,爬在炕桌前抱着稀饭碗暖手,等冬翘的手缓过来后,捧着冒着热气的稀饭声音极为夸张地喝起来,桌上有一盘淹咸菜,姑妈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就些菜。”我们胡乱夹了几筷子放到嘴里,又吃了半个热馍,便蹦下炕,冲出屋去找村里的伙伴,姑妈在后面亲昵地笑骂着:“坏家伙,才吃了几口就跑了!” 在姑妈家一玩就是一整天,一直到天黑实了才提出要回去,姑妈不肯:“要回咋不早说?”我解释到:“八娘还在家等着呢,我们没说在这儿住。”其实,我们走晚是别有原因的,走早了路上全是泥,晚了土路就上冻了。姑妈却为难了,表哥以为我们会住下,便串门去了,表嫂又不便送我们,老姑父病泱泱的,但姑父却给姑妈解了围:“让黑子送送娃。”姑妈便冲着后院喊到:“黑子,来!”那条高大的黑狗便进了屋,姑妈对它嘱咐着:“把娃送到就回来。”黑子摇着尾巴,我们俩便拿着手电筒上了路,一路上,我和堂弟兴致不减地谈论着白天玩耍的内容,并研究着来日的内容,黑子默默地跟在我们身后,这时,有人骑着自行车和我们走了个对面,那人骑到了我们面前顺便问了句:“谁家的娃,这么晚了也没个大人跟着?”黑子突然叫着冲那人扑了过去,他没愣过神便连车带人摔到了路旁的渠里,我们呵斥着黑子,又把手电光照到那人处,看清了是个中年汉子,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是谁,可以断定他没有恶意,我们不好意思地问:“叔,没事吧?”他扶起车子,拍打着身上:“你家这狗可真凶!娃呀,天黑实了,快回。”我们答应着,他又骑上车走了,不远处传来了广播喇叭的声音,还是秦腔《红灯记》,是李玉和被捕时的唱段,已经可以看见村里微弱的白炽灯光,那时,村里刚刚通了电。 到了村头的小桥头,我回过身对黑子喊到:“黑子,回去!”黑子迟疑着,这时,传来了八伯母熟悉的声音:“你俩坏东西,这么晚才回来?!也没人送你们?”堂弟回到:“黑子跟着呢。”八娘显然很满意:“那就行。”说话间二人已到了八娘跟前,她一手拉一个:“快回,妈给你们做好吃的!”等到了家门口,板凳狗撒着欢从屋里跑出来迎我们,我这才想起黑子来,转身看时却没有,我问:“黑子呢?”八娘说:“早回去了。”我进了屋愣愣地想着黑子怎样在茫茫黑夜里孤独地走着夜路,堂弟看出了我的心思:“没事,那狗灵的很。”屋外的上空仍飘着喇叭声,我想,这声音也许会为黑子消除一丝寂寞吧,同时我又想起了妈妈常说的那句话:“狗是忠臣,饿死都不离主人。” 2005年10月28日盛顺丰于西安市中心家中 新的童年 新的童年 一、序 《红色童年》,其实是被遍体的精神痛楚和扭曲的时代打压成了酱紫色,沉重、压抑、单调甚至晦涩,尽管无奈被*,但却没想到还是有一些朋友误入我之歧途,窥视了我的伤疤,然后悄然离去,正如我逝去的童年不再回头。 再其实,我几乎没有童年,幼时未食母乳,岁月艰辛,吃了几桶紫禁城捎来的制造的炼乳,父亲却被人暗告为资产阶级生活作风,我吃炼乳,和父亲有关吗?难道我乳牙未生还有生活作风问题?这帽子扣得太早了,我也太早熟了吧?!后来雇了个保姆,接着又被再告剥削阶级,关键是父亲头上那顶帽子,成了笼罩我生活的阴影,仿佛与生俱来,在没有我的时候就那样了。说来也怪,从此,我绝不喝奶,到现在还是不愿意接触奶味儿,但矛盾的是对甜奶酪情有独钟,特别喜欢饮料,真是资本主义生活方式本性难改!可看看现在的社会发展,洋食品泛滥,被称作垃圾食品,我实际是在吃垃圾,只好自我调侃:只有垃圾胃口,没有垃圾食品。资本主义?我过得上那生活吗?再说吃个饭,犯得上什么主义吗?我在各种主义教化中长大,但童年也被它们弄没了,势将主义全部抛弃,快乐吃肉,否则便会瘦的不成体统…… 儿时,喜欢和比自己大的多的孩子玩儿,因为可以冒险,也可以得到各种包容和忍让;长大点儿,便和同龄的套近乎,人家拒绝:“毛孩子,和你玩儿别人会笑话我的。”,从此伤了自尊,陷入被游戏遗弃的“孤儿”,还是去找大孩子,怎奈他们工作了,找各种借口回绝:“改天吧,等哥哥们休息去登山时带上你。”,明知道家规不允,偏偏隔靴搔痒,非去不可,冲破封建家庭牢笼出现在哥哥们面前,他们在无奈中带上了我,但没了下顿,知道我是偷着去的…… 如今,已经离童年遥远的如隔尘封,但并非装嫩的心怂恿自己去找回童年,下班了,和楼下的顽童套近乎:“哥们儿,咱们一起踢球好吗?”,小帅哥看看我:“不行,你会把我们的皮球踢到房上的!”,我接着赖下去:“没事儿,我帮你们够下来?”,孩子们高兴了:“我们那只足球已经在房上好几天了,我们用竿子够了几次,谁也弄不下来,你要是弄下来,我们就同意你加入!”,我一看那皮球,自然得意了:“你们可真是不动脑子,看我的!”,于是,拿来他们的竿子,在上面用铁丝弄了个直角圆环,球很容易被套下来了,终于入队了,可麻烦来了,孩子们的爹来了,见我就点头:“叔叔,谢谢您!要不我还得再给他买只足球。”,替代的花皮球下岗了,我也被驱逐了,次日见了小帅哥:“我爸揍我了,说我没老少。”,我感到奇怪:“为什么?”,孩子很委屈:“他不愿意和我同辈儿,让我叫你爷爷,可你不像,看上去比我爸还小。”,真是郁闷!我继续做着工作:“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哥们儿呀?”,孩子摇摇头,跑开了,带走了他的童心,我刚刚捡回来的童年又瞬间即逝,去找他爹评理,怕他爷爷再打趣我,算了,再找吧…… 看到这儿,不知多少读者要起腻,说不定鄙视我白痴,能有几个人忍着读下去简直不敢奢望,先试试。 (于西安市盛顺丰) 新的童年(二、)作业的传授 新的童年(二、)作业的传授 “男子汉,一大早哭什么?没出息!”, “我爸爸打我!”, 我比较不能忍受的是男孩子哭,哭是女孩儿的专利,尽管邻居这孩子刚上小学三年级。他倒是乐意向我诉委屈,这我得管管,什么年月了,还打孩子?想想自己小时候挨打,多半是因为自己的性别,这不公平,并且这孩子不会像我小时候那么淘吧?他没那条件,想上树,树呢?想上房,都是楼房,得先了解一下情况,但要想知道实情,还得从孩子问起,我不太相信大人,童言无忌,大人往往夸大事实或歪曲实情。 “他为什么打你?你不会是有女朋友了吧?”, 这话问的孩子一脸麻木,可男人之间直接些能产生彼此的信任,但这么点儿孩子他大概还算不上男人吧,我觉得自己有些误导或使坏了,可这一问话,却产生一个奇效,他对我不存戒心。 “暑假作业没写完,他就打我!”, 孩子的委屈全都写在了两行晶莹剔透的泪水里,这我无法不生他老子的气, “就为这挨打?你还哭?怎么不想法收拾他?”, 孩子不哭了,表情变得不该有的凝重,静静地盯着我: “太多了,我不想写,快开学了,他检查发现了,就打我。”, 很显然,他并不敢接受我的提议去和他老子做对,但已经确定他很期待我的帮助,于是,我开始给他传授自己儿时的经验,先得确定孩子是否把课堂上的东西都消化了, “你考试都过了?”, “嗯,全班第三名。”, “已经很不错了,那他就更不该打你了,至于作业嘛,你先答应我以后不要哭,我就教你个绝招?”, 孩子点点头,自己擦去了脸上的泪水,看来他被我的绝招给吸引了, “哥们儿,你这样,只要你课堂上都会了,而且通知书能能交差,作业嘛不过是给老师交的,实在不想写,你这样:认真写完前几张,再把最后几张写满,你老子突击检查时你把中间空白的捏住不给他看,他又不是老师,只管数量,哪儿那么有耐心一张张翻,有头有尾,这不很容易就过关了。”, 孩子这回是转悲为喜地拼命点头,他笑了,可我的麻烦来了,没想到有奸细从楼上下来, “我说大娃娃,你给我孙子教的这叫什么绝招?这不是教孩子骗人吗?”, “老家伙,这绝招我还轻易不外传呢!”, 原来,孩子的爷爷一直在上面楼道里藏着,真是用心何其毒也?还是老同事?充当这种角色! “宝贝,跟你这小爷爷学会了?”, “什么小爷爷?我们是哥们儿!”, “我孙子要是每天见你一面,早晚得成孙悟空!”, “那连作业都不用写了,可以到处去旅游,完全享受暑假!” 我们开始在楼道里争吵,但不会翻脸,大家都试图用自己的观点说服对方, “他都学会了,还要做那些无用功?这不耽误孩子玩儿吗?眼看快开学了,得让孩子学会珍惜时光,没几天玩儿的了!”, “你怎么老是教孩子怎么玩儿?难道你是玩儿大的?”, “连玩儿都不会还怎么学习?在玩儿中学他才会有兴趣。”, “你这是教唆,不是教育。”, “教育那么大的课题,你我都没能力谈,我只是教孩子学会自我。”, “那也不能教他哄人吧?”, “你们这些家长,给你们说实话你们就打,没写完就该打吗?真是法西斯!我的招数只用给暴力家教。”, 我们已经争得脸红脖子粗了,孩子的爹下来了,孩子立时满脸惊恐, “哭完没有?哭完了上去接着写!”, 孩子无奈地看看我,表情沮丧地给我道别: “伯伯再见!”, 他老子可真是让我生气, “回来,重叫!简直没个老少之分,叫爷爷!”, 孩子回头望着我,犹豫着叫不出口,我得治治他爹,对孩子挥挥手, “哥们儿,去吧,下午我等你踢球?”, 孩子又转悲为喜,脸上有了一丝快乐,他老子不敢放肆,但却抱怨,毕竟也是晚辈, “叔叔,您怎么这样呢?难怪我爸说您不像长辈像孩子。”, “少废话!去帮叔叔买包万宝路。”, “叔叔,这大清早的,店门都没开,您要的烟只有专卖店才有。”, “今天大家都不上班,你去到门口等着,早晚会开门,这是我交给你的作业,完不成我让你老子揍你!”, 他老子只有随了我的意思,对他儿子吼到: “快去!还愣着干什么?你小叔叔是我能惹得起的?!”, 老家伙被我征服了,他跟着孙子上楼了,无奈地摇着头,随机撂下句话: “哎,哥们儿?踢球?买烟?分明是体罚,都分不清谁是孩子了!”。 战斗结束了,但我实际上没赢,这不是赢不赢的事,自从隋唐科考兴盛,中国便向世界推出了不被公允的第五大发明:考试。中国的学生是最善于考试,他们在书山中漫步,在作业的海洋中潜游,总是要把考试第一拿到手,可落后的现实仍是迟迟不移。 记得杨振宁教授曾公开过他的过人观点:中国的落后,往往是因为我们的孩子考试总是第一名。原话记不清了,但真理无法辩驳,国外的孩子总在行为上比我们的孩子强,这也是不辨的事实。 (早.于西安市盛顺丰) 新的童年(三)、谁打了山本光夫? 新的童年(三)、谁打了山本光夫? “李老师,打电话问问山本夫人,为什么光夫今天没来?”, 李主任按我的要求在做缺课家长咨询,刚放下电话,又响了, “盛老师,是找您的。”, “您好!我是幼稚园负责人盛老师,请讲。”, 这是我们幼稚园的通话手则要求的,我也不例外, “盛园长,我们花仔今天请个假,他外婆从深圳来了。”, 我这才发现,登记册上今天花仔也没有来, “请您称呼我盛老师。为什么早上不给我打手机?”, 园里有规定,孩子们上首堂亲子互动课时,所有手机一律关机,座机也是下课查员时才接通,花仔妈妈这时给我打座机,大概是判断我还没有开机,的确,我正准备开机, “花仔妈妈,如果有时间,请下午来把早上的课给孩子补上,这节课是手工,很重要。”, “盛老师,下午恐怕也来不了,我们要带孩子给他外婆买吃的。”, “好吧,祝您购物愉快!我代表幼稚园邀请花仔外婆来参观,如果老人接受邀请,请提前通知我们,园里做亲友嘉宾课安排。”, 知道花仔没事,我松了口气,又想起光夫来, “李老师,光夫为什么没来?”, “山本夫人说光夫今天不舒服,在家休息,她请您不要担心。”, 这我就更不放心了,抛开和山本的合作关系不提,光夫是我们园里的孩子,必须保证他不是在园里得的病,我打开手机,走到外面拨通了山本家的电话,那边有人接了, “もしもし!(日语喂喂)” “もしもし、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喂喂,早上好)秦英姐,说国语吧,是我。”, 秦英姐是日裔华人,也就是山本的妻子和光夫的妈妈, “小弟呀,是你,刚才李老师已经打过电话了,光夫今天不舒服,实在是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秦英姐,我真是受不了你的口语习惯,还像小时候那样对我好吗?”, “实在抱歉,在大阪生活20多年习惯了,再说你现在的身份不一样嘛!”, “有什么不一样,我在楼下操场给你打电话,你也不看看号码?”, “真是抱歉,我是不善记这些号码的,小弟,你还有事吗?”, 秦英姐的习惯渐渐被我拉了回来, “我不太放心光夫,你让他接我电话好吗?听到他没什么大事,我就不过去了,姐夫那么忙。”, “好吧,难为你叫他姐夫,你们前天吵的那么厉害,我真是担心呐。光夫!幼稚园舅舅请你听点话。”, 孩子接了电话,用生硬的汉语问好, “老师,光夫不舒服,不去。”, “少了几个字,跟舅舅说:光夫今天不舒服,不能去幼稚园。”, 光夫认真地学着汉语,我从他的认真态度里读出他实际是很想来的,但似乎有什么顾虑, “光夫是个诚实的孩子,告诉舅舅,不是有病了吧?是不是爸爸不让来?”, “爸爸说舅舅好人,花仔打光夫……”, 话未说完,又被秦英姐接过去了, “小弟呀,别听孩子乱讲,我要带光夫去买菜了,回头再说吧,打搅你了。”, 嘟嘟……成了忙音,挂了。这里一定有事!光夫不来,花仔也请假,老师们知道我和山本家的关系,故此不愿多讲,毕竟人家投资那么多,可我也不能只听光夫一面之词,尽管这孩子处处显得比中国孩子木讷,秦英姐告诉我,日本孩子都那样。这不存在民族歧视,只是孩子间的事,所以要到孩子中去问个明白,我进到园里,孩子们玩儿的正起劲儿, “帅熊,来来,到老师这里来!”, 我半蹲下身子,这是幼儿心理学上的要求,你必须把身位降到和孩子等高或比他们低,他们才认可你是尊重他们的,小熊跑了过来,一下扑到我的怀里,差点儿把我撞倒, “帅熊,咱俩是不是哥们儿?”, “园长伯伯最酷,当然是铁哥们!”, 我压低声音,作出神秘的表情, “那咱俩说个悄悄话行吗?”, 孩子立刻把耳朵凑到我嘴边,真像只毛茸茸的小熊, “告诉伯伯,昨天光夫是不是打人了?”, 孩子立刻摇摇头,把小嘴贴到我耳朵边儿上, “您弄错了,是花仔和光夫赛跑,光夫赢了,花仔打了光夫,都出血了!”, “好了,知道了,不许再说了好吗?这是我们的秘密,拉钩!”, 我们拉钩,大伙不知道为什么事,小熊是我见过的最守信用、极聪明的孩子,他见我站起了身,便又跑去继续和小朋友们玩儿了。我再一次来到操场,又拨通了山本家的电话, “もしもし!”, “秦英姐,你买菜回来了?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我知道她没有出去,先把她定住, “小弟,光夫没事的,明天我就带他去上课。”, “不,这是孩子间的事,必须及早处理,否则会给孩子心理上造成伤害,甚至真的会影响到我和姐夫的合作关系。”, “有这么严重?”, “我派车去接你们好吗?”, “小弟,你总是这么性急,并且还是那么犟。好吧,我这就带光夫坐BUS去,别派车,影响不好。”, 秦英姐对我的理解是我非常佩服的,每次上互动课,她总是按照要求跪姿不动,不管光夫怎么乱跑,她都不去替代老师,从而得到所有老师的尊重, “园长,秦英姐就是有修养,不像有些家长,把我们当保姆,根本不信任我们。”, 不久,秦英姐带着光夫来了,下课了,孩子们被家长带回家去,他们走到门口见到光夫都上去问候: “光夫,都下课了,你怎么才来?嘴还疼吗?”, 可爱的小姑娘瑛子上去给小哥哥擦伤口,已经结痂了,看来没大碍,孩子们都走了, “小弟呀,这不是什么大事,孩子们没有不打架的。”, 我相信光夫没有还手,因为他总觉得自己的汉语讲得很糟,所以有自卑感,我有我的计划, “李主任,拨通花仔家的电话。”, 电话拨通了,是花仔妈妈接的, “花仔妈妈,花仔外婆到了吧?我们想过去看看老人家?”, “不用不用,怎么好麻烦您呢!”, “光夫妈妈也一起去,如果你们方便的话?”, 她应该没法拒绝,因为花仔是单亲,父母离异,她们家平时很少人去,我的口气很诚恳,她也知道我和秦英姐的关系,所以她接受了请求, “盛老师,秦英姐没生气吧?”, “生什么气?她在家里也很寂寞的,姐夫的商谈太多,顾不上她们母子,她也想串门儿。”, “好好好,欢迎欢迎!我这就去给你们买水果!”, 花仔妈妈也是个痛快人,知道自己孩子做错了事,有了圆场的机会,她自然给台阶就下了。我们在路上买了些老人适口的点心和一些水果,步行来到花仔家,开门的是花仔外婆, “你是盛老师吧,真是靓仔呀!这是日本太太吧?”, “阿婆,她是中国人,是我秦英姐。”, “光夫,把这盒糖果拿给花仔,花仔,请光夫弟弟到你屋里玩儿好吗?”, 花仔是个非常敏感且机灵的孩子,他看到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便一把拉住光夫进了他的小卧室,孩子,就是这样,你回避他的错误,他就会用正确的行为自我纠正。花仔妈妈回来了,她满脸堆笑,看到问题已经解决了,便拉着秦英姐开始聊家常,亲切无比。 问题似乎是解决了,可我想不通,为什么花仔会因为赛跑这件小事对光夫大打出手呢?我就一天不在,便出现这种状况,我一直在思考着原因。我看到李主任,这个非常稳重的年轻的早教专家, “李老师,家长会不会因为我和秦英姐的关系而敌对小光夫呢?”, “盛老师,这和秦英姐有什么关系,错应该在您!”, “我?”, “对!您想想前天您和山本先生是怎么争吵的?”, 她把话题撂给我,然后出去了,我静下心来仔细回忆前天的事,山本次郎也就是光夫的爸爸,前天中午带了他的合作伙伴来邀请我去喝茶,其间,他的朋友的谈话让我非常不快,几乎到了想要打他的地步,我们一直用汉语交谈,他的一句话令我气愤: “中日战争已经结束那么多年了,您不该对我们大和民族再抱以敌视的态度?”, “对不起黑田先生,首先给您更正一下,是日本侵华战争,其次,我只知道日本,不懂什么是大和,因为我们从来也不自大地称自己为大汉民族,您承认你们的祖先侵略中国吗?”, 我等了足足半分钟,他不点头,所以我提前退席了,对这种不友好的来客,我没法礼貌下去。山本见我动怒了,送走了黑田,追上了我,我一直不理他,到了园里的操场上,孩子们在操场上做户外,山本感到很不能理解我 “小弟,你总得给我个面子吧?那是我的合作伙伴,我本来是想黑田先生来加入我们的,你却得罪了他!”, “姐夫,是他的话得罪了我的国家,伤害了我的民族自尊!他必须道歉!否则滚回日本去!!”, 我的声音很大,孩子们都停下了,山本非常不能容忍我的态度, “小弟,难怪秦英说你犟,黑田不就是说了个大和吗,你至于那么生气吗?我们合作,跟侵略有什么关系?”, “凡是歪曲战争含义的日本人,都是我精神上的敌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给他帮腔,小日本!给我滚!!”, 山本被我赶走了,我立刻关了手机,告诉李主任: “秦英姐要是打来电话,就说我和中国朋友在一起喝酒,谈关于八年抗战的事!”, 想到这里,我终于明白花仔打光夫的原因了,对于孩子,我们的孩子错了,并且我已经从行为上给他们道了歉;而作为合作伙伴,他们大大地伤害了我,不,我们整个民族都在等着他们的公开认罪。我认为:在我们的孩子的童年意识中必须有一个牢固的概念,那就是不能忘记日本是侵略过我们整个民族的国家,他们的祖先曾在这里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 不久,我们的合作关系解除了。 (下于西安市盛顺丰) 新的童年(四)、关于2012末日说等疑问试答孩子 新的童年(四)、孩子的难题:关于2012末日说等疑问 现在的孩子不可等闲视之,突然的提问让你措手不及甚或自行惭愧,这不,我的哥们闹闹的问题来了: “帅伯伯,他们都说2012是世界末日,会吗?”, “你认为呢?”, “玛雅预言要应验了,美国大片也演了,我就快要相信了,那是地球的末日,月球闲着,我们应该做好上去的准备。”, 孩子把话撂下跑去玩儿了,因为他爷爷来了,他很得意孙子的发问,我想是他没有答案吧,我呢?绝对没有!才小学二年级的孩子竟然给我出这难题。 “大娃娃,我等你的答案呢!你不是看过《圣经》吗?上帝应该知道吧?”, 这很有挑战性,我不能没有答复,但也没有答案,因为谁也没有: “那好,我就先用《圣经》里的话试着解释吧: 但那日子、那时辰,没有人知道,连天上的使者也不知道,子也不知道,唯独父知道。挪亚的日子怎样,人子降临也要怎样。 ——《圣经》新约“马太福音”24章36-37 至于影片《2012》,我的看法是:一部用来赚钱的娱乐片,打着科学的幌子,并借用《圣经》中的人物做铺垫在炒作。他们的所谓科学依据竟然是地下埋藏了多年的玛雅文字中预言的“破解”,玛雅人几乎被遗忘,因为他们把上帝创造的太阳当做偶像崇拜,用黄金和钻石堆砌成太阳神的形象,和他们的种群一起在地下埋藏了几千年,人们更关注的是那些钻石和黄金,似乎对他们的太阳神并不感兴趣,而他们的文字,几乎就是巫术的符号,是迷信的标志,这些可以作为所谓的科学依据吗?所以我说它荒诞! 还有中国神秘的《易经》预言,恰好和玛雅预言是同时代出现,又有着同一话题及同一答案,可你怎么就知道它不是玛雅文化的根源呢?人是会行走的,思想是会传递的,文字也是会演变的,正如日本的吉备真倍把中国的文字拿到日本,发明了平假名和片假名才有了日本文字。所谓玛雅预言和《易经》预言的巧合没什么奇怪的,正如不同地方的两个名人同年同月同日生,又同年同月同日死,只是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观点或职业,人们便会浮想联翩,把猜想当作不辨的真理。自己吓唬自己是人类最可悲的事情,因为人们有联想思维,而那些恐惧感,上帝告诉我们:是魔鬼,是撒旦在利用人的迷信心理侵害人。科学是在发展中进行的,而不是从地下挖出来把猜测当做依据去论证的。 2012,该怎样就怎样,只有上帝知道。” 他爷爷不无思索地点着头,因为这并不存在答案,他便高声叫孙子: “闹闹快来!你不是还有问题问小爷爷吗?”, 这爷孙俩是串通好了来考我的吧?其实是我的狭隘想法,他爷爷认为我和孩子的沟通更直接些,因为我们是“哥们儿”,所以造成我在孩子心目中仿佛难不倒,这很糟糕,我感到很心虚,生怕我的小哥们儿再发飙,但无法逃避的现实就在眼前,孩子来了,带来另一个问题: “帅伯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人是猴子变的,为什么还有猴子在树上?”, 这回他没有跑开,他在等答案,这竟牵涉到所谓“进化论”上,我浅薄的知识容量使我很难归结成浅显易懂的阐述,但还得问有所答: “抛开进化,先说个来回话:1.先有鸡,不信你问蛋去;2.先有蛋,不信你问鸡去。猴子就是猴子,没什么为什么,因为它一开始就是猴子;人一开始就是人。若干年过去了,和人相处那么久,为什么只是说猴子模仿人?到现在还没有一只猴子再进化**,因为没有事物在进化。达尔文:马克思的误导导师;马克思:人类的空想主义者。鸡和蛋的问题,不该是哲学问题,不存在辨证关系;人和猴子,不存在进化问题,因为各是各的领域。人永远在研究鸡、蛋、人、猴子,而猴子不能,它本来就叫猴子。生命是自身的质变和量变,生命是进步而不是进化。 如果一定要找出人和猴子的相似处,那就是猴子和人的染色体相近,可以通婚,除非人愿意,纵使有生育,也不能称之为人:或叫猴人,或叫人猴。但那不是所谓进化,而是错乱,不可能有人的智商。这在本质上有别于植物的嫁接. 基因记忆是基因载体自身的转换或变异,没有向另一种生命改变的可能,更不会是质的否定,无论是基因遗传、基因记忆的发展、甚至基因变异,都不是由此及彼的质变,是生命载体自身的进步或扭曲,但人终归被称作人,不会变成别的物种,也不是由别的物种变异而来。达尔文经历的只是地质变化和人类种群的差异,他误会了,正如让.雅克.卢梭从大百科运动回到最初的认识一样,当他认为自己发现了一颗小草时便以为是他发现了新的植物,其实,那些小草长在那里已经至少几百万年了,是他来到了小草的面前,不是他发现了小草。也就是说,是达尔文来到了猴子面前,而不是猴子没有“进化”**来找他,因为猴子一直就生存在树上。橙子和柑子是近邻,但各是各的内容,有着质的区别。” 当让.雅克.卢梭从《大百科全书》派中被驱逐出去后,他的《忏悔录》也没能给他心灵上真正关于生命的答案。最终他又回到了《圣经》中,所以说,信仰和迷信是两码事。 生命无须刻意地去研究,否则克隆便会一发不可收,世界也将造**为的混乱。 (于西安市盛顺丰) 没有资格怀念顾城 没有资格怀念顾城 音乐导入——《拉赫马尼诺夫钢琴协奏曲》№ 一、世俗篇 时间仿佛太久了,想不起你的每一首诗,只记住了《黑眼睛》里的一句,不去妄谈你的诗,因为不配。想到你的死,可你的死也几乎被人遗忘,知道你的一些经历,使我想起70年代一部电影《南海长城》里的两句歌词: 苦根上结出的一对苦瓜, 苦海里泡大的一对苦娃 …… 二、爱情篇 我们相差十岁,所以没有机会胸贴胸、背靠背的机会,你的苦让我望苦兴叹,可苦是个什么好东西?正如死又是个什么生命的理由?作为一个喜欢读诗者,我想质问你的亡魂:什么样的苦,要用生命做代价去结束它? 黑眼睛呵黑眼睛 难道你找到的光明 就是阴冷的光宇? 难道你深邃的目光 终究要被脆弱的生命之灯熄灭? …… 三、生命篇 我质问,你有什么权利使读者莫名地失去你?你可知道,他们在你离去的当儿仍不让你安宁?死亡,会否定一切;死亡,是对记忆的封存;死亡,是对时代的轻蔑;死亡,是对昨天无为的怀恋……太多的删节号,最终为什么会画上冷漠的句号?疑问太多,生命就变得无比沉重;顾虑太多,就使那已有的现实打了折扣。我想对你说: 黑色的眼睛 因为有了死亡 失去了一切寻找光明的利剑 因为那利刃 刺穿了心灵 扑灭了灵魂之灯 …… 四、爱情篇 这是一个发展的时代,人们早已淡看了所谓的爱情,爱情已经是一张脆弱的窗户纸,爱的窗棂时刻会吹入阴冷的肆虐之风,人们已经不再妄想爱情,因为它已经成为麻木的游戏,不再是双双点燃的蜡烛,只要停电,一切都会瞬间茫然、漆黑一片。谁还会似你我这般守候爱的星点灯火? 如果面对佛洛依德 ——我鄙视爱情! 如果是尼采 ——我痛恨爱情! 如果是面对叔本华 ——我同情爱情。 假如让我再次选择爱情 我宁可像你一样 ——失去黑色的眼睛! 五、麻木篇 这话来得太迟,我很想对你说:受伤的男人最刚强!因为我因你的刚强而否定了自己的刚强。人们或是在一味的追求生活的过程,或是在否定着现实又在拼命面对现实。 人已经堕落到了 在光明中寻找黑暗 在甘甜中寻找苦涩 谁都不再责备别人 因为这世界太过沉重 我力求自己在生命中保持平衡 怎奈自己已接近了生命的尾声 我快乐 因为我不快乐 我寻找 因为我找不到 如今谁还怕被鄙视? 因为鄙视也是一种关爱 至少是人类的互动 六、庸俗的结尾 我把自己完全否定,因为我一开始就被生命否定,能够拥有,已经是奇迹。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面对你的坚强 我自惭形愧 面对你的软弱 我自叹不如 其实就是借用了黑色的光芒 寻找自己渺小的身影 渐渐地渐渐地 我看不到自己 因为在瞳孔放大时 人的视野在消失 可我不会死 我只是回首你的离去 有多久了? …… (于西安市盛顺丰) 孩子对我说:爸爸,再也不要娶! 孩子对我说:爸爸,再也不要娶! 孩子已经长大,只有这样:我是我孩子。 孩子:“爸爸,我长大了,你却还像孩子,难怪还有那么多人给你说媒,只是谁也别再娶,没人能配上你!”, 我对自己说:“孩子,只是因为我是你老爸,其实我一无是处,但我绝对不坏!我太真诚,只是太傻……”, 孩子:“该去的就让她去吧,起初,我觉得人是可以后悔的,但当我真正认识老爸时,我觉得,老爸是让许多女人后悔的男子汉,你的软弱是你刚强的无字歌,面对昨天,你的无语就是对真爱的封存。”, 我对自己说:“我本无爱,只有真爱,否则不爱。”, 孩子:“爸爸,你并不坚强,你的心在流泪,让所有追你的女人迷茫。”, 我对自己说:“那我更不软弱……没人追我,只是窥探我的伤疤,我只爱你,因为你是我。”, 孩子无语。 我对自己说:“老爸觉得,爱,就是付出,没有索取。”, 孩子:“纵然不想索取,也不能完全失去,你的爱被搜刮的体无完肤,爸爸你好可怜!”, 我对自己说:“老爸最怕同情,因为我只喜欢同情,尽管我没有那么大能量。”, 孩子:“爸爸,你恨吗?”, 我对自己说:“我若有恨,谁敢爱你?”, 孩子:“你还有爱吗?”, 我对自己说:“有,一定有,我爱所有人!但更多的是爱自己。”, 孩子:“爱自己?我不就是你?”, 我对自己说:“不,你终归是独立的你,我的爱属于你,但你终归属于你自己,我爱你,是需要这种爱能传递给真正爱你的人!”, 孩子:“爸爸,我若有了自己的爱,还能再爱你吗?”, 我对自己说:“我的爱,是你随时可取的活水源泉,你可以舍弃,但我却为你永远存留直到我生命枯竭,那时,我生命之光熄灭,爱就干涸了……。”, 孩子:“爸爸,你的伤感使我厌恶。”, 我对自己:“但怕你的厌恶不是心里话,我必将逝去,一代失去一代是规律,更是生命的法则。”, 孩子:“爸爸,她们说你很快乐,是个可爱的大娃娃!”, 我对自己:“你只当我装可爱吧?不,我在寻找遗失的童年,找回快乐的权利,所以上帝让我暂时不老。”, 孩子:“爸爸,要不要我对你心存感激,或是有过孝敬之后你再老去?朋友们都不相信,你曾用自行车接送我山下学十二年风雨无阻,我说他们是嫉妒,他们说世上没有这种爸爸……”, 我对自己:“那曾是我的无能,忘了它!那不是感激的理由,爱,就是永远不要说感激。老爸不老,就不会老去!你应该在我的软弱中读出我的刚强!有一天,我真的离开这令人矛盾的世界,你才会真正感受到我的快乐和年轻!”, 孩子:“爸爸,我不要你死!你死了,就把快乐带走了……”, 我对自己:“孩子,能活着看到你的眼泪,就是对我爱的肯定,我知足了!那时,老爸只求你一件事:花点钱把我化成尘土,让滚滚青烟带走我的魂灵,我本来自尘土,仍要归于尘土,不占分毫人间。深深地埋入黄土,不留一丝痕迹,那只是为了不让你哭泣。”, 孩子:“不,我要把你洒到长江,那里是我们的故乡。”, 我对自己:“江河归海,我不属大海,因为我如尘埃般渺小,再说,水质不能污染,一切的形式,对于逝者都是一种讽刺,那时,我只望你无泪,因为你已经哭过了,我心领了,不需要再次接受……那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请你,我亲爱的孩子——永远把我忘记!”, 孩子:“爸爸,此话题太过伤感,你只是因爱情所伤?”, 我对自己:“我不相信爱情!但我无权去否定别人的爱情。”, 孩子:“爸爸,你是否还再等她?”, 我对自己:“你认为老爸有那么可悲吗?等待才是可怜的!”, 孩子:“爸爸,那答应我,谁也不要再娶?”, 我对自己:“先是为了你,然后为自己,我答应,因为这正是我想答应自己的!”, 孩子:“你还会有爱情吗?”, 我对自己:“不曾拥有,何谈失去?是真爱——永远不要说对不起;不懂爱——永远不要说后悔。” 孩子:“窗外疾风骤雨,那是苍天在为你哭泣?”, 我对自己:“孩子你太看重老爸了,我不如雨水一滴;时节转换,已经到了秋季。” 孩子:“爸爸,你怎么又唱那首伤感的歌?”, 我对自己:“那是我写给自己蹩脚的歌,只能感动我自己,无人喝彩,无人能被打动,无人能留言,无人会认同,无人会评论……掩埋我曾执著、幼稚的爱情,我将一去不回头,其实,我老了,心已不再年轻,受伤的男人最真诚,只是这真诚永远关闭了爱情的大门,走出不惑迈向知天命,我已经不再年轻……静静地陪我听吧?”, 《越来越远》 走了走了越走越远了 歌儿走了几百年还在唱 人心走了二十年却累了 一步一回头只是一人 一去头也不回也是一人 回头的别留恋了走吧 走进大漠走进黑夜 走进深山走出黑夜 日月昏黄要走 风霜雨雪要走 崎岖坎坷要走 平坦广袤要走 艳阳高照更要走 别再回头回头会迷路 别再回头回头会摔倒 埋下二十年的情走吧 花儿在唱人心也在跳 再走二十年哪怕孤独到死 去的不会再回头 回头的也要去 去的若要再回头 怕你撵不上了!你听: 走了走了越走越远了 …… ——有感于宁夏花儿《眼泪的花儿把心淹了》 2009年3月10日晚盛顺丰泪笔于家音乐导入宁夏花儿《眼泪的花儿把心淹了》 像我这样的男人,对往昔的爱情,留下的只是看似坚强的背影。 (于西安市盛顺丰) 童心《梁祝》与被毁灭的爱情 童心《梁祝》与被毁灭的爱情 一、呈现部 隐隐地,它飞来了,它本是无声的生灵,却要执著地开始讴歌生命;它本是童心未泯,却要鸣唱懵懂的爱情。小提琴述说它的忧郁童年,长笛却偏要给它添加带着伤痕的欢欣,那时,他迷茫了,他开始蜕化出人形,他唱呀、舞呀,还抓住那把长笛,在四个八度中寻找属于自己的高音……小提琴告诉他:“故事刚刚开始,但美丽的故事往往会悲情。”。 二、展开部 他来到爱的草坪,开始了青春的旅行,孩子般懵懂爱情,其实不是爱情,只是家庭与家庭。弓弦在跳跃叙述着爱情的险恶、生活的错综,他忘我了,他被拉入了无法自拔的看似美丽的陷阱。当丑陋开始慢慢显现时,他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的孤寂中,他更加迷茫了,因为他把爱情当作了春花秋月一丝埃尘也不染的新生命,慢慢地、慢慢地,他开始走不动,大贝斯告诉他:“世俗的锣已经阴沉地奏鸣,那催命的鼓声要埋葬你这烂漫无知的爱情!”。他开始抗争,抗争,为了不对爱情作“十八相送”,面对世俗,他据理力争,岂不知这是一个不容分辩的领地,他告诉爱情的阻挠说:“起初,是你缠裹我的天真,可现在却要扮作马文才的助手,你是如此的卑鄙,把我的羽翼打湿,要毁灭我的新生,告诉你,我不是山伯,更不是矮灯笼!”,那卑鄙的声音传来无情的木鱼声:“起初我看中的是你一派风流,家道丰盈,现在,我要做泰山,你必须能唤来东风!”,我问我的翅膀:“你是上山,还是随我平静一生?”,翅膀无力,已经抬不起头,一时间,锣鼓齐鸣,让我心碎、让我心痛,既然无可选择,那就去吧,你不是英台,他也永远得不到东风,他已经失去了做父亲的任何尊容,翅膀无力地告诉我:“我毕竟是从他的树枝上蜕变而来,我只能无奈地还情……”。他能算是你的父亲吗?先是毁了我,又想靠你去借东风,可你已不再年轻,翅膀告诉我:“他疯狂地嫉妒,他正是要扼杀你的年轻,因为,他不曾有过真实的爱情,他把我们虚构成美丽的画面,然后又把我从画面上擦去好让你无辜地心痛,因为,你依旧年轻,而且年轻的使他无法自容。”,去吧,你去吧,他无耻,你更无情!只是再要回头,我不会再奉献自己的真诚…… 三、再现 飘逝的蝴蝶 起初不知道爱情是否美丽 只因为在艳丽的花丛和繁茂的枝头 充足的阳光空气和谐 孕育是茫然象所有爱情的开始 蜕变幻化成型是兴奋、超脱、甚至包含着痛苦 当有了雏形袒露迂腐甚至是丑陋的 但却有着预备起飞的快乐 那时冬夜的月亮不觉得冰凉 夏日的阳光不觉得炽烈 秋季的落叶不觉得凄凉 春天的凋谢不觉得悲丧 再到后来终于有了飞翔的翅膀 整日在低空下徘徊徜徉 飞不高也没有新的希望 每一次风霜雨雪的冲击都伤及翅膀 盼望的头颅也不再高昂 生命也一次次遭受到重创 累极了甚至不想再飞 苦极了甚至想卸掉翅膀 新的生命飞来了 真的很美美的无法形容 但她不属于任何世俗 我们却称她做女儿 她带着坚毅的能在高空翱翔的天使翅膀 她是一缕绝世华采永恒阳光 我将谢幕带着我残破的翅膀 一阵风吹过来我飘逝在来的地方 往事回首让我心伤 心伤到无法心伤 因为我的希望便是绝望 我的盼望便是把自己埋葬 …… 音乐导入: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演奏:西奇崇子 (于西安市盛顺丰) 《梁祝》与我的恶缘 1959年5月27日下午,享誉世界的中国小提琴协奏曲《梁祝》首演, 五年后,1964年5月27日同时刻,卑微的我诞生在医院, 结束了母亲的最后一次痛苦分娩; 2008年5月27日, 又是同时刻,我走向了爱情的悬崖边 这是苦难的讴歌, 还是生命的恶缘? 我怕听 但旋律总也不停 生命总在不停地转 这是为什么? 我的《梁祝》情结 总也听不完? (即兴于西安市盛顺丰) 童话《二泉映月 童话《二泉映月》 都道夜静春山空, 却是月明叹秋风。 听完了我真实、毫不掺假的故事,甩脱我的悲情?来听一首岁月之歌,一曲不朽的绝唱,如果手头有碟,不妨点开,随我去寻找那无法抹去的音乐人——瞎子阿炳。 一、引子 起初,那个迷乱的时代刚刚结束,在广播音乐剧里听到了你的故事,我被你的苦难触动了: “炳叔,分明你确有其人,为什么他们把你的故事弄成了传奇?”, 旋律继续,默默无语,他用苦难的琴声回答孩子的我: “我本无名,天华先生说我曾是无锡城中唯一的一线光明,我告诉他,我是瞎子阿炳,自从失明,再也没有见过一缕阳光,我失明那一刻,眼前消失的只是一片月光,因我总是在月光下练习鼓乐笙箫,所以,我只能记得最后的一缕模糊的光影。”, 我仍被他的故事纠缠着,想要找到故事的答案: “那小琴娘娘最后去了哪里?”, 更是一阵寂寞琴声,琴声虽缠绵悱恻,却道出无奈的伤情,于是,不再问,此去,少年渐渐长成。 二、唱到星月无光 不应有恨, 何事长向别时圆。 少年又返回来听,听那揪人心脾的琴声,琴声依旧在述说往昔的哀痛,月亮被泪水打湿了,成了模糊的变形。 “华先生,小泽征尔说,您的这首曲子要跪着听?”, “我本名叫华彦钧,因家道贫寒在道观中长成,为了活命,才拨动琴弦、擂鼓风声。”, “先生,再谈谈你苦难的爱情?”, “我用盲人的心灵,奏出生命的光明,不要让我再说什么,关于爱情,我不懂,你更不懂,无锡城里已经没有了往昔的阿炳……”, 三、心中月明升 少年去了,记忆的旋律被尘封。再后来,少年自以为长大了,再次来到故事中: “阿炳哥,你是否用这两根琴弦来苦诉逝去的爱情?”, “我已逝去多年,怎奈你已长成,如何还要这么痴迷地听?”, “他们说你不识谱,我感到青歌赛在亵渎音乐,特地来向你讨个说法,你不是能读懂那天书般的工尺古韵吗?难道那不是谱子?”, “孩子,你去吧,我是在人生的黑暗中谱就的绝唱,不需要任何符号来替代我的弓弦。”, “那我给你买块松香,好把那弓上马尾疏通、擦亮你的蟒皮琴筒!”, “不用了,小弟,你确实已经长大**了,可是我已经成为历史的遗迹并那般普通。”, “不,《二泉映月》已经不属于你个人,它被列入了世界十大名曲,全世界都在演奏,都知道创造音乐奇迹的——瞎子阿炳!”。 琴声又开始响起,从人民大会堂,一直响彻到维也纳的金色大厅…… (即兴于西安市盛顺丰音乐导入:《二泉映月》) 新的童年(5)、扭曲的童年新的童年(5 新的童年(5)、扭曲的童年 当时,已经是90年代中期,比较时尚的通讯工具是传呼机,也就是所谓的BB机,现在手机都可以上网看电视了,但细想也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哥儿几个听说那座山是可以白上的,其实是因为没有开发,的确很美,一道大秦岭,绿色长城般的屏障,青山秀水,八百里秦川无处不风光!这是我曾引以为自豪的。 “书记,我们到老乡家讨口水喝吧?”, “出来了,别这么叫,又不是公派的,还想免费学习捎带旅游观光?”, “那你给我们讲讲你的学习经历?” “其实,那些公费学习,往往只是个幌子,是十足的旅游团;再其实,游览祖国大好河山也算是一种向大自然学习的机会,但要说起来未免牵强,只是给自己打圆场罢了。”, “你可真是个不讨领导喜欢的人,给了你学习的机会,去了,吃了,玩儿了,还要说出这种话,你是有意气我们没这机会,你快弄个官帽带上吧,我们也好跟着你沾光!”, 胖胖总是希望我当官,但他不知道我的苦衷,像我这种耿介的性格,是无法打通官场的,不是不行,而是不愿意。 “胖胖,你可真是个官儿迷!他要上去了,谁还在乎我们?只怕应付不过来。”, 大辛的话似乎中听,我虽不同意胖胖的话,但心里也不太赞同大辛,不是我应付不过来,而是我压根儿就不愿意去应付,那样,我会老很快,别说年轻,活得就不轻松。说我犟我就犟,说我不识时务也行,只是别强迫我做我不愿做的事,其实我很自量,能担起,但要看为谁担,因为不管多大的官帽,早晚都要摘下来,正如眼前这山,上的再高你也得下来,人到山上会觉得不如一棵草,你是借了山的伟岸;人到了谷底,你会觉得自己不如一粒石子,它看似很小,却能经得起风霜雨雪、水磨风穿。人只有活好自己,才能正确面对别人。 “这家看上去很穷,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住?房子四面透风。”, “别凭主观判断事物,这是山里,又是著名的贫困区,上去敲门!”, “门没关,不用敲吧?”, “胖胖,你是新生的土匪吗?再穷都是户。”, 胖胖敲门,里面出来个脏兮兮的男孩子,他身上围着个破麻袋,里面什么也没有穿,就像久违的电影画面,都什么年代了,怎么穷得这么夸张?可也没法不信,就在眼前,在这深山里,被我们几个遇见。 “小弟弟,我们进你家可以吗?”, 孩子摇摇头,但没有敌对的意思,只是扒着门框,呆呆地看着我们,这么漂亮的眼睛,不应该放出这么木讷、呆滞的光!我近前,蹲下去, “叔叔们渴了,想在你家喝口水行吗?”, 他还是不说话,但轻轻地点点头,然后往旁边一间破草席搭的小屋一指,我们走到那里,有口边缘残破的水缸,里面的水却清澈见底,我找到一只很旧的葫芦水瓢,这一下唤起了我的童心,小时候,到郊区农村亲戚家去玩儿,他们用的都是这种水瓢,我把水瓢伸进了水缸, “书记,你不嫌脏?”, 我真的被胖胖的话激怒了, “你认为它有多脏?!那你就渴下去,一直忍回城里。”, 胖胖不敢说话了,小王是从农村考学进城的,他也许一开始对胖胖的话一样愤怒,但没有想到我比他情绪来的更直接,他反倒给胖胖制造台阶,抢过我手中的水瓢,舀了一瓢水, “我们农村的水没有污染,这儿的水比我老家的还清亮。”, 他把水递给我,我接住,又递给了胖胖, “你先尝尝,要是难喝,就算了,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胖胖立刻接过水,他大口地喝着,我认为他是做给我看,哪儿那么夸张呢?但他竟喝完了,他也把水瓢伸进水缸舀了一瓢递给我, “书记,应该道歉的是我,真是太甜了!这才是真正的矿泉水!”, “我尝尝!”, 大辛、小刘挤到水缸旁,几个小子开始争水喝,喝完又给水壶里装,我回头望着那发呆的男孩儿,我觉得我大脑发麻,目光和他一样的呆滞,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感觉…… “书记,他家大人回来了!”, 小王拉了一下我的袖子,我这才发现,在我们身后不远处,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妇女,她弯着腰,背着一捆零乱的柴禾,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我们,我慢慢地走近她,她也没有敌视我们,只是那么看着我们, “嫂子,不好意思,我们把你水缸里的水快折腾完了。”, 她无力地一笑并摇摇头,神情那般无奈, “不就是几瓢水嘛,本该给客人烧热的,可我这家也太……”, “既然你回来了,我们进去坐坐行吗?”, 她立刻放下柴禾,像发了疯似的箭步跑到门前,用双手挡住门框,大声问到: “你们刚才没进去吧?”, 我被她的举动弄懵了,大伙异口同声, “绝对没有!”, 看她还是有些不相信,我又慢慢走近她, “孩子没有让我们进去的意思,大人不在,我们怎么可能冒然进去呢?”, 她这才放下双臂,又恢复了无奈的表情, “不是我不讲道理,实在是进不得。”, 我真是不知道该不该再问下去,我把目光再次投向了孩子,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我家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 孩子的声音很大,山谷里有了隐约的回声,我已经无法相信自己的耳音了,可另一种声音更让我吃惊,是从屋里传来的, “狗娃呀,你可造孽吧!”, 是一个苍老无力的老太太的声音,我把目光又转向了大嫂,她满目悲泣地对我点点头, “是我的瞎眼婆婆和闺女在炕上,只有一床破棉絮挡着,狗娃没胡说。”, “那狗娃爹呢?”, “死了。”, 不能再问了,也绝不该再问了,更不能进去了。几个五尺高的汉子都默默地流下了眼泪,沉默了好久,还是小王拉了我的衣袖, “书记,我们帮帮他们吧?”, 我无力地点点头,他们几个开始凑钱,我随着自己的想法,把背包里的外套拿出来,取出兜里的证件和香烟,然后把外套和一百块钱递给大嫂, “把你的给闺女穿,你穿这件,明天去给孩子买件穿的?”, 大嫂手在发抖,她不敢接,我只好把衣服和钱放在了那快要放不住东西的破窗台上,转过身,泪水已经将我的心打湿,我无法再回头…… 胖胖急匆匆地撵上我, “书记,我实无法相信,刚才还惹你生气,真是……”, “我没有生气。胖胖,你的外套呢?”, “我们都学你的样,小王说这样也许能帮他们多一点儿!”, 小王他们跟上来了,大家都不说话,我们大概各怀心思吧,我被我这些好心义气的哥们的行为所折服,但却不敢再想那一家人,我们能帮多少呢?小王的话有道理:一点儿。我更多地是想那一直呆望着我的孩子,我们谁又不是从那么大长起来的呢?那是他的童年吗? (于西安市盛顺丰)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